更多的TXT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爱我,地久天长   作者:居筱亦 某一天, 她出去买菜,他在收拾房子。 他无意中碰落了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飘出那张他们第一次的合影。 那上面他的样子有点呆,而她笑得很淡。 当他把照片夹回去的时候, 却发现背面有她写的一行娟秀的小字, 呆子,我选择的是你啊。 他开始对着照片傻笑, 屋外阳光正好。   第一话   这是旧城区一条繁华的商业老街,装饰得古色古香,也是这座古城演变成国际化大都市的时光见证者。斑驳的古建筑印满了历史的痕迹,厚重而深沉,有种令人神往的岁月沧桑感。“秦放工作室”便设在路口的一座有两层楼高的仿古建筑里。   老街寸土寸金,这儿的租金可贵得令人咋舌,像这种现代感十足的设计工作室其实应该在新区更为合适。为了,也避免了旧城区的过度开发而失去原有的味道,近年来政府不断加大投入开发海东新区,以及城市专家预言新区将是未来发展的黄金宝地,所以很多大公司,新式住宅都一股脑地往新区而去。   不过这也是颜诺选择到这家工作室应聘的原因,她正好住在附近的一个老式的宅子里,如果在这里工作,她就不需要每天浪费三四个小时在来回通勤上了。她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深呼吸一口气,才慢慢走进去。   这个工作室分为上下两层,会议室在一条深长而明亮的走廊尽头,左右两旁是落地透明玻璃,内里的乾坤一目了然。整个工作区采用了温和的设计风格,没有中规中矩一格一人的办公台,反而每个人的位置都有自己的特色,或放上几盆小植物,或挂上斑斓的壁画,或个性张扬的不对称桌椅,乍一眼似乎杂乱无章,可是处处透着人性化,她从在里面工作的人的脸上看不出那种压力,紧迫,战战兢兢的神色,休闲自在得如同在家里一般。   颜诺心想,在这里工作肯定很舒服。   可是看着自己的衣着,又沮丧地觉得这次应聘凶多吉少,她的浅灰色套装显然严肃得近乎古板,跟这里轻松的风格实在是很不搭。不过当她走进接待应聘者的会议室里,那一排套装又让她定了几分,原来大家都一样谨慎。   她似乎是最后一个来的,简单的扫了一眼,来应聘的多半是女孩,有几个兴奋又忐忑互相攀谈,有些则一脸老成目不斜视,显得十分庄重。颜诺反倒觉得自己是最轻松的,她无所谓,本来工作就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事情干,成与不成,是天意。   约莫过了五分钟,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就走了进来,刚出场就让人“眼前一亮”,顶着十分醒目的鸟窝头,穿一件绿色间白色的翻领T恤衫,卡其色的休闲短裤加凉鞋,看起来随性自在,年轻飞扬。他手里拿着一叠东西,一进门整个会议室就立刻安静下来。   “应该都到齐了吧?那我们先进行笔试。”那男生本想敛眉抿唇装老成一点,谁知刚瞄了一眼手里的题目就破功,“扑哧”的笑了出声,“天哪,这出题的是天才!”然后就乐呵呵给她们一人发一份。“二十分钟后我来收,大家慢慢斟酌啊……”他风风火火地说完又踱了出去。其实如果有心听便知那“斟酌”二字说得颇为意味深长。   这份试题才下来,就在偌大的会议室引起了不少的轰动,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就是笔试题目?我当面霸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呢!不会是蒙人的吧,还是……这是人才机构新研发出来的考核标准?”   “我也没见过诶,我想应该是考我们的应变能力和EQ吧!”   “OMG!居然还有手写的应聘试题!”   “……”诸如此类的声音此起彼伏,联想和猜测在无限扩大。   颜诺坐得靠后,自然是最迟一个拿到这份引起议论的题目。到手以后她低下头仔细看,入眼即是一手张狂飞舞的草书,上面只有三个问题。   1.你有足够的毅力吗?   2.你的心脏承受能力强吗?   3.你的耳膜抗震功能好吗?   她怔忡了好一会,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四周,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她进的是动物园,而且应聘的是驯兽师?她微微想了想,又在空白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够,强,好,很快她就放下笔。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其他的应聘者都在争分夺秒地奋笔疾书,斜眼看去,有些人竟然几分钟内洋洋洒洒地写了满满的一版。   如此简单的三个问题,需要阐述那么久吗?那些人似乎有把自己的生平全写上这小小的A4纸上一样,她暗叹一声,看来自己真的跟社会脱节了,这份工作希望不大,因为她从来都不善于推销自己。很可惜呢,离自己住的地方这么近。好在前两天房东太太介绍她到街角的咖啡店工作,她去过那里,环境还不错,待会就问问还请不请人吧。   颜诺打定主意以后就把试题放好,又安静的走出了会议室。不过才到工作室的门口,刚才那个鸟窝头青年又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你,你怎么不等结果就走了?”他一路小跑,额上还冒着细汗。   颜诺鄂了一下,这才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她倦了与人竞争,她想要的是可以消磨时间的工作而不是更多的压力,虽然这两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咦,可方总说你很适合啊!”还从一开始就说这个要留着,谁知才转身她又走了。他不解地搔搔脑袋,头发显得更乱,“那你还要不要面试?”他迟疑地看了眼娇小的颜诺,她好像真的不太适合啊,荏弱得像一株幽兰,恐怕被老大轻轻一拧就断了。不过既然方总开口了,总有他的道理在吧?   颜诺心里略略吃惊,没想到自己这么敷衍的态度还能得到面试机会,没多想便点了点头,毕竟没有人会把好运拒之门外。   这次她不用再回到会议室,而是被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门侧上悬着一块立体的水晶牌子——营运总监方磊,想必就是那位方总了。   她静静地坐着等了一会,从敞开的门望出去,发现二楼比较空旷,只在两边设有办公室,中间那么大的地方居然是空出来当休闲区,精致的茶室,还有个小型的健身房,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心思的设计,让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家庭,而不是令人烦闷的工作场所。   接着,一个穿着米黄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的男人走进来,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他很友好的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方磊。”   颜诺大方的回握,“我是颜诺,请多多指教。”   “请坐!”他比了手势,让她坐在会客的沙发上,又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早放在桌子上的简历看了几眼,他循例问道,“你是T大硕士?依你的条件,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可是我选择的是这里。难道方总认为你们工作室不够出色吗?”选择自己所爱的,爱自己所选择的,她一向如此。   “呵呵,我们的工作室当然是业界内口碑最好的。”说到这个他自豪的神色飞扬起来,“那请问你为什么选择这里呢?”他问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刚刚遇到一个难缠的客户,纠结得脑细胞跟口水都死了不少。   颜诺很真诚地回答,“因为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比较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这个听起来有点幼稚的理由。   “咳!咳!咳!”方磊没想到还有人会这么回答,立即被呛了一下,尴尬的抽了纸巾擦擦嘴,定定神又指着简历继续问道,“这里指你有一年的空窗期。”   “可以不说吗?”颜诺眼里闪过一抹痛楚,随即觉得自己语气不佳,又低声解释,“这是私人理由。”   “我很抱歉。”方磊倒是很有风度地道歉。   颜诺笑着摇摇头,开始喜欢上这个人,年纪不大就坐上营运总监的位置,却没有一点傲气和架子,客气得出了奇。依她的简历,除了顶着名牌大学的学历,其实根本一无是处,那他为什么独独选中了她?   方磊在社会上打滚了那么多年,见识了个各式各样的人物,颜诺那简单的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笑问,“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吗?”   颜诺想到了那简短的三个字笔试回答,缓缓地回道,“因为我很直接?”说话做事都直接,这一项其实是她的缺点,磕磕碰碰这么多年,即使到后来撞了南墙,还是改不了。   “直接是好事,我本身也是个直接的人。在我们工作室里不需要勾心斗角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班门弄斧,只要不影响工作,偶尔的插科打诨我也睁只眼闭着眼的。”他眯起眼笑了笑,“那我就不兜圈子了,笔试也是走过场,不过这么久就只有你一个人给我三个字的答案的,这一点我很欣赏。”   真的这么简单?看来自己真的走运了,无端的蒙到别人欣赏。颜诺似乎染上了方磊的热情,也浅浅地笑了,“谢谢。”   方磊站起身来,“我很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随即又加了但书,“虽然我很希望跟你做同事,只是还得经过我们老大认可才行,毕竟你要当的是他的助理。友情提示一下,他这个人不大好对付,暴躁易怒,你得多顺着他。”   颜诺的脑门突跳一下,怎么感觉他这话说得跟自己要去应付一头非洲雄狮似的?她突然想起来,这个职位在本城求职网上长期悬挂,明明薪资福利都不错,不至于频频换人,莫非就是因为有个难服侍的终极大老板?   方磊领着颜诺到了这层楼的另一头,先敲了敲门,“老大,是我!”然后刚旋开门把,里头就传来媲美狮子吼的男音,雄浑有力,“你最好有什么事!!!”   方无奈的摇摇头,朝颜诺苦笑一下就走进去,接受某人铺天盖地的怒气。   “你看看你接的什么单?竟然连马桶都要用纯金做?俗不可耐,叫他去死!”一张张令其不满的合约书不留情地被扔出来,“还有这个!什么叫做带点简欧主义,既要像清新田园又要有古朴的中国风还要埃及风情,又不是造世界之窗!”   方磊赶紧保住那些濒临被毁的合约,无奈的安抚,“得,得,得,你先别吼,我耳朵没聋,人家出得起价钱,我难道还能把人赶出去?老大,你给我说说看,你这个月都推了多少单子了?面目可憎的不接,品味太差的不接,心情不爽你也不接,难道你还真想让我们上上下下的人都喝西北风去?”   被称作老大的人一时语噎,见说不过方磊,又吼道,“小肖呢?一整天没见着人,不想干了是不是?”总之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就是了。   方磊没好气的翻白眼,“人家半个月前就跟我辞职了,硬是挨义气顶到昨天,跟我抱头痛哭求饶,再不放他离开恐怕要自残了。”他有多夸张就说多夸张,暗指他脾气太坏没人受得了,放眼整个工作室也就方磊敢揶揄老大,而且那毒舌功夫无人能敌。   小肖是前一任助理,一刚毕业的朝气蓬勃的大男生。方磊本来以为招男生会吃苦耐劳一点,谁知道还是撑不了两个月。所以他们的这个助理岗位长期留有后备,就是怕突然有人辞职被杀一个措手不及。   方磊把合约书放在还算干净的茶几上,转眼正色道,“好了,先别说这个,这位是新请来的助理,颜诺。”他又对一直安静站在门边的颜诺说,“这位是我们工作室的总设计师,也是老板——秦放,通常我们都叫他老大。”   颜诺习惯到了陌生的环境就先打量一番,跟方磊办公室的简洁大方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垃圾场。桌上一片狼藉,而且满地的设计草稿,美工笔,工具书,几乎找不到可以站的地方,沙发上搭着皱得已经看不出样式的外套,外加那声可震天的狮子吼,她当下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三道如此古怪的笔试题目了。   听了方磊介绍,颜诺礼貌的打招呼,“秦总你好,我是颜诺。”   她这时才掀睫打量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看不出他有多高,头发带着自然的微卷,眉毛很浓,眼睛黑亮有神,高高的鼻子下是紧抿的嘴唇,此时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前三颗纽扣都没扣上,露出健美的胸膛,再配上那慵懒的神态,有种野性的魅力,无可否认的,单从外表上看,他是个出色的男人。   听见那轻柔的声音,秦放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只一眼他就记住了那双清澈的眼,那么的波澜不惊。他还记得上一次招人时刚好有一单工程出了问题,他一生气就甩了一个咖啡杯到门口,把来应聘的那几个女的都吓哭了。这个叫颜诺的倒是淡定很多,就连声音也是温软悦耳。不过他还是冷声说,“她不行!”   虽然那个小肖人憨憨的,也不够细心,但毕竟是男的,做起事来方便很多。先不说用女助理的诸多顾忌,只说看到她们被自己一吼就哆哆嗦嗦,甚至脆弱到哭出来他就心烦。   不待方磊出声,颜诺就带点不客气的发问,“我为什么不行?”她的调子清清冷冷的,水灵的眼睛直看着秦放,仔细听,竟是有些生气了。   她蹙起秀眉,这个人太过武断专横,她直觉地不喜欢。   方磊马上打圆场,“颜诺你别介意,秦放他工作量大,经常闹别扭的。要不你先帮他冲一杯热咖啡来提提神,对了,要放四分之一包糖。”方磊不着痕迹地教颜诺秦放的习惯。   秦放把笔一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怒吼,“你说谁经常闹别扭?嗯?”   颜诺看了秦放一眼,没再作声,自发地往茶室走去。   等颜诺离开以后方磊才找了个地方坐下,笑容痞痞地像只狐狸,完全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斯文温和,他把精明都掩藏在了金边眼镜下。他慢条斯理地说,“老大,你不是老想着认识‘暖心’的主人?现在人家来了你又要赶走,到时后悔可别来吼我啊,我概、不、负、责!”   第二话   “什么?你说她……就是她?”秦放微微吃惊,把皮椅转了个方向,有神的黑眸睨着方磊寻求解答。   方磊点点头,“你知道我认人的本事不错,我还不至于会看错人,应该就是她了,连说话的声调都一样的。只是,总觉得这次见她少了点什么。”他斜靠在沙发上,温和的目光下带着商人惯有的犀利,他长得不算英俊,可是说话总是客气带笑,风度翩翩,总能让人放下戒心去相信他说的话。如果说秦放是工作室的灵魂,那么方磊就是工作室的支柱。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八面玲珑的手段总能为工作室带来更多的发展机会。   秦放幽深的目光转到墙上那几幅他得奖的作品上,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后才慢慢开口,语气已不复刚才的狂放,“她少了感情。”他直觉地认为如果是现在的她,绝对说不出当初那样一番话来。她的目光太过清冷,只除了生气的时候会有些波动。   方磊同意秦放的话,“好了,虽然是碰巧,但你也见着人了,总算是幸不辱命。如果你真的不满意就不用她吧,毕竟是当你的助理,若你不喜欢工作也很难展开。”公归公,私归私,他分得很清,只是他笃定秦放不会拒绝的。   果然,“算了,就她吧。”秦放沉沉地说。   此时颜诺已经来了茶室,开始熟练的泡起咖啡来。她肯留下不是为了这份工作,而是为了证明那句“她不行”是错的,她对这三个字异常的反感。从某种程度上看,她是一个固执到令人发指的人。   她泡好咖啡以后又替方磊冲了一杯茶,她刚才有留意他办公室都放有茶具和一些沏茶的书籍,想必是爱茶之人。等她再次走进秦放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谈妥了。   方磊叹道,“不错,好茶。”他喝到温热甘甜的好茶时更是觉得颜诺够细心,也许她就是那个打破两个月魔咒的人。   “还不那样,又不是没喝过!”秦放还是单单打打的不肯说好话,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大大的喝了几口,熬了几晚通宵,他的精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过了一会,他跟方磊说,“昊天那个案子的主要设计我都做好了,其余的你让他们跟进,我要回去睡一觉了。”他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回头对颜诺说,“你帮把东西收一收。”又高傲地走了。   颜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方磊笑容满面的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颜诺,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我相信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就这样她成为了“秦放工作室”的一份子。   真正当了秦放的助理,她才知道方磊那句“业界口碑最好”是什么意思。秦放曾经在国外的名校攻读设计,多次获得国际设计大奖,留洋回来,短短两年时间已是设计界新的风向标。有钱人都是这样,不怕花钱,就怕别人说自己落后说自己土,所以无所不用其极的砸银子来提升自己的“品味”,甚至很多人从外地慕名而来请他去设计房子。当然,接不接还得看他秦大爷的心情好不好,那个人入不入他的眼。   至于秦放,如果放在古代肯定是个暴君,他姓秦真的是没错。才接触几天,她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之前的助理都做不长,因为这个男人真的很别扭,挑剔又爱追求完美,要求甚高,做一个案子要整个团队的人陪他熬夜,一天不落狮子吼,直到做出满意的策划才肯罢休。   他那些下属私底下都戏称他为暴君老大,当然,整个工作室他最大,没人敢惹他,除了方磊偶尔去摸毛捻须,生人勿近。不过她是他的助理,避无可避。她自己倒是做得得心应手,秦放的吼声对她没有任何的威慑力,现在一天不见他发脾气倒觉得不正常了,也许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些犯贱的因子。   于是乎,颜诺在“秦放工作室”创造了一个神话,居然整整一个月没有哭过没有抱怨,而暴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吼个不停,却没有再嚷嚷要换人。经过多方调研以后,他们决定为颜诺开个迎新会,因为以前没有这个机会。   迎新会这天秦放有个私人聚会,所以下班以后就由方磊拉整TEAM人到老街街角的那家“旧时光”酒吧里。   酒吧的老板似乎认识颜诺,热情地打了招呼,“嗨,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颜诺下意识地拨了下刘海,朝老板笑笑,“嗯,换了新工作,比较忙。”忙着伺候反复无常的暴君,让她没有时间想东想西,不再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了。   老板明白点到即止,客气地问,“这都是新同事?这敢情好,我给你们打个八折,好好玩!”   然后他们要了一个大包厢,今天个个小年轻都放风了似的玩得很high,“颜姐,颜姐”叫个不停。   颜诺来自江南的小镇,有着江南人独有的温婉,说话温温软软,又长得娇小可人,实在看不出她其实已经二十七岁了,比这个工作室的很多人都要大,比如宁晓光——应聘那天的那个鸟窝头青年。熟悉之后,辈分小的都叫她“颜姐”,其他一律唤“颜诺”。   秦放工作室总是充满着生机和活力,跟这些年轻人都是分不开的。有些人甚至是没有什么傲人的学历,但是工作极为出色,就像宁晓光只有高中毕业,可却是网页制作高手,就连方磊本身也只是普通大学毕业而已。方磊说得对,颜诺真的喜欢上这里,他们都是愉快工作,快乐生活,偶尔的压力也不过是进步的动力。连带的她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连房东太太都说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宁晓光,快来表演一段!”群众开始起哄,颜诺是工作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这个总是笑得傻傻的青年是工作室的笑包,腹中笑话一箩筐,还能把相声说得绘声绘色的。而什么“小绵羊大战暴君”是他近来极受欢迎的一个剧目。   小绵羊自然是指颜诺,暴君无疑是指经常狮子吼的秦放。   本剧目才上演就广受好评。   那天宁晓光本来是要送一个计划书给秦放过目,谁知刚好遇到秦暴君发难,不知道谁惹怒了他,也不知道他第几次刁难颜诺,总之不是嫌弃咖啡太烫就是觉得太甜,其实根本是无理取闹。颜诺短短时间已经进出多次了。宁晓光可没那个胆子进去送死,刚想走就听到了这么一段经典的对话。   “秦总,虽然电费水费材料费都是你出的,但是也不能太浪费了不是?”   “罗嗦!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秦总,我怕你喝太多会撑着了,虽然这按道理也勉强算得上工伤,但是为这个进医院总不大光彩。”   “你给出去!”   颜诺说完后走出来就见到宁晓光,他朝里面努努嘴,“颜姐,老大又发威了?”   “没事,你们老大最近内分泌失调,估计咖啡喝多了。”   接着办公室又是一阵扔东西的声音。   等走了两步,她又对宁晓光说,“东西放我桌面吧,我来给他。”见宁晓光还不放心,她温和的笑说,“放心,他还不至于会分解我。”   “颜姐万岁!”   从此在宁晓光绘声绘色的宣传下,颜诺成为了救世主,所有人一遇到困难就找颜诺搭救,而颜诺呢,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都不拒绝,很快就融入了工作室所有人的心里。   包厢的音乐开始响了起来,方磊危言耸听地恐吓,“老大一不在你们就放风了,就不怕被他知道了一个个扒你们的皮?”   “嘿嘿,我们知道方总是个大好人,不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的。”工作室的新晋设计师韩跃兴奋地讨好道。   而活宝宁晓光早拿着麦克风站在众人面前,有模有样地清清嗓子,“咳咳,开始咯。话说某一天,小绵羊进了暴君的办公室,谁知……”开始了大家百听不厌的笑话。   颜诺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成为别人消遣的对象,能娱乐别人,本身就是一种本事。她就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浅酌着小酒,偶尔听到笑点就微微地扬起嘴角浅笑,温婉如花。   专门的资料收集的小姑娘梅子熙好奇地问颜诺,“颜姐,你真的很有毅力啊,如果是我天天被老大吼,肯定连一个月都撑不了。”她曾经当过秦放的临时助理,至今心有余悸。   坐在旁边的几个人又附议地点头,“就是嘛,就是嘛,方总也不懂怜香惜玉,这明摆着是送羊入虎口,助纣为虐,你就不怕颜姐被老大一口给吞了?!”由此可见,颜诺已经得到众人的心。   “你们怎么不问问当事人是什么感觉?”方磊对众人的“责难”不以为意,轻松把绣球抛给颜诺。   颜诺想了想,正色道,“其实我比较喜欢驯兽师这个说法。”这也是当初她看到笔试题目的看法,而她自问对当猎物没有兴趣。   驯兽师?   众人突然消音,许久以后,宁晓光第一个反应过来,“驯兽师?哈哈,驯兽师,天哪,这个真绝了!”他笑得满地打滚,连带的其他人也跟着乐了。   方磊也是满眼笑意,只是随即又喊道,“咦,老大?你不是没空来吗?”   宁晓光还笑得合不拢嘴,“方总,老大都不知道去哪逍遥了,你别玩‘狼来了’这种小把戏,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了。”他还不知死活的调侃,连梅子熙给他打眼色都瞧不见。   “宁晓光,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低沉得听不出起伏的男音从门口处传来。   众人转眼看去,只见秦放正站在门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这下完了,老大真出现了。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而宁晓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一副凄然欲绝的样子瞅向方磊,哀哀地说,“方总,你害我!”   方磊抛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起身把秦放拉进来,“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坐!”   “嗯哼!小绵羊大战暴君?驯兽师?”他冷哼着。   宁晓光又缩了缩身体,其他人很没义气的别过头,吃东西的,唱歌的,玩骰子的,就是没人敢去拯救他。   秦放居高临下地看向颜诺,兴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在灯光渲染下她的脸上有抹令人动容的晕眩,她或许不算绝色,可是让人看着很顺眼,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能云淡风轻地偏安一隅。   颜诺一直都保持浅浅的笑容,她知道秦放的脾气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其实人很不错。她就亲眼见过他为了韩跃犯的一个错误而亲自去给客户赔礼道歉的,他对内是个说一不二的暴君,对外倒是护短得很。   秦放一来压场,大家就都收敛了不少,规规矩矩的,已然没有刚才调侃本尊的勇气。秦放把西装放在一旁,在颜诺身边坐下,两人靠得很近,颜诺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红酒味,应该是从私人聚会过来的。   颜诺突然有种压迫感,下意识的拿起酒杯,才抿一口,就听见秦放低沉而有磁性地声音传到耳边,“别喝太多酒。”话一出口,连秦放自己也愣了一下,基于什么理由会让自己出言关心这个才上任一个月的助理?   颜诺没太在意,反而把杯中物一口饮尽,轻声道,“没关系,我的酒量很好。”   秦放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难得的好心变成驴肝肺,便也不再管她,跟方磊讨论起今晚遇到的一桩案子。就在他们要深入讨论的当下,颜诺又跟几个来贺她顺利入职的同事干了几杯,这下连眼睛都眯起来,慵慵懒懒的别有一番风情,宁晓光突然无厘头地爆一句,“颜姐,你真漂亮!”   这下又逗笑了很多人,却没人有异议,颜诺的美,是温婉的,含蓄的。只有秦放不明缘由的不悦,不知是惯有的脾气还是因为颜诺没听他的话,总之一脸深沉。   方磊也觉得颜诺喝得太多了,便主动挑起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颜诺,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工作室可不叫这个名字的。”   “那叫什么?”颜诺顺着他的话问道,因为喝酒的关系,嗓音带点性感的沙哑。   其他人也兴致勃勃地探听,上司的八卦总是很能吸引人。   方磊轻咳两声,含蓄地说,“我本来建议叫做‘大牌工作室’的。”   “噗”,有人不客气的喷了。   “方磊!”秦放又开始吼叫。   方磊用酒杯指指秦放,又继续抛砖引玉,“老大死活不同意。其实国内外顶尖的设计公司请他都不去,非要自己干,不是耍大牌是什么?结果后来他做主定了现在这个名字,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颜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竟有模有样地昂起下巴,学着秦放的语气说道,“用‘秦放’的名字就已经绰绰有余,哪用得着别的?”她兴许是因为喝了酒,举止比往日放开许多。   方磊一愣,随即拍掌称妙,“哈哈,对极了,他当时真就是这么说的,如果再配上不可一世的表情就是十足的像了。”   工作室众人万分认可,不愧是老大,果然与众不同的……臭屁。   也许气氛太好,秦放也难得没有发脾气,只是望着颜诺的侧脸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不期而至,“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那可少不了我!”   然后韩跃先认出来人,快声喊道,“林总!”   颜诺循声望去,那温和的笑容立即僵住,手上的酒险些撒了出来。   第三话   与颜诺的不期而遇,让林宇哲着实愣了愣。他很想冲过去问她,究竟这一年去了哪里?!但是他没有,颜诺眼底的防备让他怯步,她竟是厌恶到连他都不想见到了?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不甘心昔日的一切就这么烟消云散。   也许是因为包厢里的灯光太暗,所以大家都没有觉察出这两人的异样。   倒是秦放皱起眉来,故意摇动酒杯,看着里面的冰块在哐哐当当的碰撞浮沉,声调懒懒地,“你怎么也来了?那边没有那么快就散吧?”刚才的那个令人厌烦的私人酒会林宇哲也是受邀出席,不过他跟自己不同,总能在那种环境里混得如鱼得水,交际手腕一流。   “就许你偷溜,我就不成吗?”林宇哲随意地在秦放侧边的沙发上落座,先是扫了一眼包厢的各人,然后才把目光落在颜诺身上,故作好奇地问,“这位是?”   颜诺见他一副与她素不相识的样子,似乎打算装陌生到底了,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放开紧揪着裙子的手,一直僵着的脸也柔和下来。   秦放还是不冷不热,朝林宇哲举举杯,然后仰头一杯见底,根本没有打算要为两人介绍的打算。   林宇哲没在意,主动伸出手来,眼神幽深地直视颜诺,“林宇哲。”   颜诺死死地盯着那只手,仿佛它是毒蛇猛兽,过了好一会,她才压抑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冷静地说,“你好,我是颜诺,秦总的新助理。”她简单交握了一下又马上松手,已是极限了。   林宇哲苦笑,他明显能感受到颜诺的手心一片冰凉,该是从心底里的抗拒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方磊没有发现两人间冷漠的火花,一边替林宇哲满上一杯,一边言笑晏晏的说,“林哥,我听说你先前去欧洲公干了半年?这么久不见,今天一定得跟你喝上几杯!”   “行!今晚来个不醉不归!”林宇哲也来了兴致,豪爽地先自饮三杯,早把目光从颜诺身上移开。   不过即使林宇哲刻意疏离,颜诺还是觉得呼吸不畅,起身凑到梅子熙那伙人身边玩她不怎么会的猜点数,自然又被罚喝了几杯。秦放以为她不喜欢跟自己一起,脸色阴沉沉的,也不再管她,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不高兴。   他跟方磊还有林宇哲三个人移师到包厢一隅的吧台。   “老大,难道你真的不考虑‘盛世’的提议?”方磊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林宇哲听见‘盛世’二字,狭长的桃花眼瞥了一眼秦放,深沉了几分,依旧不动如山。   今晚的聚会,‘盛世’的企划经理主动来找他洽谈旗下子公司新出楼盘的装修项目,这是本埠今年最大的地产项目,又有盛世这个财阀做后盾,是以被很多人都觊觎着。可秦放不是别人,他自傲狂放,做事随性,不是别人说好他就要接受的那种人。   秦放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吧台,眸色深不可测,“磊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读设计,而且如果我真要跟大公司合作就不会开工作室了。”大公司规矩多,而他讨厌条条框框的约束。   方磊知道,秦放去攻读设计只有一个理由,还有一个让秦放厌恶的事实。   “可是盛世的名声和条件都很不错,这绝好的机会能让工作室更上一层楼,甚至借此扩大规模,我觉得可以接。”方磊在商言商,不过他知道秦放的脾性,一旦决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转身看向林宇哲搬救兵,“林哥,你替我劝劝他吧。”今晚真是像坐过山车一样,先是知道盛世要跟他们合作,还没乐得升天又被告知已经黄了,简直比下地狱还难受!方磊吐血地看着钞票一张张从他头上飘走!   “劝不是问题,可是总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林宇哲不疾不徐的问。   “就是盛世要跟我们工作室合作,而老大很彪悍的拒绝了。”从来只有人求盛世一说,现在人家主动上门秦放却给推了,这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个会做这样的事。   “啊?这样啊……”林宇哲低喃。其实方才已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一二,现在更是确定了,他偏过头问秦放,“为什么拒绝?像磊子说的,这的确是绝好的机会。”   “算了,我今天我不想谈这个。”他的头有点疼,喝了几杯酒,更是觉得脑门突跳个不停,又下意识的望了眼颜诺的方向。   这边的颜诺越呆越觉得不自在,几杯黄酒下肚更是烧得全身火辣辣的,拍拍额头让自己清醒几分,随手抓起手袋,跟梅子熙他们说,“你们玩得开心点,我有事要先走了。”   难得的公款娱乐,大伙玩得兴致正浓,也就不强留颜诺,互相说拜拜后又继续疯癫了。是以秦放才一个转身就不见了颜诺,暗咒一声,蓦地起身走过去,气冲冲地问,“她呢?”   宁晓光有些喝高了,一脸傻气地瞅着秦放,“嘿嘿,问谁啊!”   秦放的怒气从喉咙冲出来,朝他大大地吼了声,“颜诺!”   一旁还算清醒的韩跃见状不妙,立马回答,“老大,颜姐说有事先走了!”随即又补充道,“刚刚才走的!”意思是要追还来得及。   “你们就让她一个人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一个喝了酒的单身女人独行,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颜姐就住在这附近,应该没关系吧……”韩跃慢慢垂下脑袋,说得有点心虚。   颜诺平日看起来就十分独立,而且很会照顾人,让人忘记其实她也需要人照顾的。   “狗屁!”秦放怒气腾腾地追了出去。   坐在暗处的林宇哲挑起眉,低声问道,“磊子,秦放对这个新助理可不一般哪。”   “嗯,老大很难得的至今没嚷着换人,算是奇迹了。”方磊扶了扶眼睛,笑容带点暧昧。他倒是希望真的不一般,要老大这颗顽石点头比登天还难,如果颜诺真是那绕指柔,他乐见其成。   “这里有点吵,我出去抽根烟。”林宇哲就倚在门边,把烟点了以后吸了一口,再吐出淡淡的眼圈,从口袋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嗯?”对方的声音低低沉沉,很内敛。   林宇哲低喃,“我看见她了。”   电话里那方沉默了。   林宇哲了然,随即轻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嗯。”还是听不出起伏的低音。   “你跟阿放合作也是因为这个?”   “我这边还有点事,下个月初回来。”   “难道你还没有放下?”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林宇哲看着响着“嘟嘟”电话,怔忡了好久。原来他们都放不开,不过那样的过往,又怎么能放开?他长叹一声,重新走进包厢。   “林总!林总!你还没跟我们喝一杯呢!快点来!”这群年轻人都玩疯了,开始没大没小起来。   林宇哲绽开招牌式笑容,浅淡迷人,“好,来就来,就怕你们一起来都喝不过我!”因为,再没有劝他少点喝酒的小丫头跟在屁股身后了。   *****   颜诺喝了酒,走得并不快,秦放没几步就见到她步履不稳晃悠着。入了秋的夜,凉如水,晚风微吹起她的裙摆,在古老的街灯渲染下,拖出长长的暗影。   他也没有追上去,就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他似乎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明明不过是个小助理,还经常跟他对着干,怎么就让他上心了?磊子说曾经的她爱笑,让人觉得温暖,那是什么改变了她,让‘暖心’不再温暖呢?他看不懂了。   对,他一定是因为好奇才会不由自主的接近她,因为,她是看懂自己的第一个人,因为,她并不让他厌恶。   就这样,秦放为自己这段日子的反常下了注解。   颜诺根本没有注意身后跟了人,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似乎要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仿古青石道上。一看到林宇哲的眼神,她又想起了那些过往,心里像被无数的针扎下去,痛得快要窒息了。她一遍又一遍的反问,为什么还不能过去?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颜诺不过住在老街另一头的一幢二三十年代建的小洋房里,明明很短的路程,却让她觉得漫长如一生,好不容易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窝里,她才能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做回她自己。   秦放看着她走进大门,一直等到某一处的灯亮了,才转过身慢慢离开。   颜诺无力地倚在古老的雕花窗台边,没有看到那个默默守护的骑士,只是安静地望着远方,一夜无眠。   这一次,她还能退到哪里?   身后已经是万丈悬崖。   第四话   颜诺已经把不多的行李收拾好,做好准备随时离开的,可是她想着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且她慢慢的喜欢上这种步调不快的日子,又不想走,于是就得过且过的耗着。出乎她的意料,过了一个星期还是相安无事,连林宇哲都没再出现,让她有种错觉,那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她知道不是的,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工作室的公关业务都是交给林宇哲的公司代理,怪不得秦放能以短短两年时间就在这个藏龙卧虎的城市打响知名度。林宇哲也是个人物,著名的林氏企业第三代,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老大林宇浩掌舵大本营,老二负责林氏的海外企业,而林宇哲担任总经理一职,并称林氏三虎,可见都是有手腕做大事的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颜诺也渐渐放下心来,工作也更为投入。秦放一如既往的不分日夜狮子咆哮,挑剔的性子依旧让人抓狂,与颜诺一热一冷,倒是绝配。   这天在邻城有个业界年会,本来应酬的事都是由方磊去的,但是前两天他爸爸不慎跌伤入院,根本脱不开身,于是只能是秦放亲自去一趟。而秦放去,自然也就需要助理同行打点琐碎的事。颜诺在工作室算是新人,本应该是让熟悉的人跟的,可是工作室没人想跟狮子为伍,于是很大义灭亲的把颜诺供上了祭台,颜诺哭笑不得,最后只能包袱款款的跟着秦大狮出行。   这次年会为期两天,期间秦放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设计师,还顺带地签了两张合约,所以他显然很高兴,当然他是不会眉开眼笑,笑容可掬,却已经比平日里和蔼可亲多了。而这次出门也让颜诺发现,其实秦放不是对谁都狮子大吼的,在外人面前他可是不输给方磊这个长袖善舞的军师。   议程结束以后,秦放就开着他那辆蓝色路虎载颜诺回去。他心情很不错,一边开车还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见颜诺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就开口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歌,可以放来听听,毕竟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路上挺闷的。”   颜诺受宠若惊的睨了秦放一眼,轻声问,“秦总,你问我?”   秦放皱眉,“这车里还有别人?”这是什么问题?   颜诺赶紧摇摇头,心道,这可是他破天荒的头一回这么温柔地关心自己,平时不是磅礴怒吼就是冷着脸,像欠了他好几百万似的。既然他这么说,颜诺也就不客气,拉开储物格就看到一张奥斯卡金曲,她想也没想就放进机子里。   第一曲就是《保镖》里的“I Will always love you”,空灵的歌声中带着忧伤,那熟悉的歌词令颜诺全身一震,下意识的就伸手关掉,却与同样伸手去摁开关的秦放的大手碰上了,两人均是愕然的互看对方,颜诺赶紧把手收回来。   秦放顺势关掉,目视前方,看着路况,淡淡地说,“我不相信爱情,尤其是所谓天长地久的爱,谁又知道永远有多远?”他一直认为不可能有人能做到always love,电影之中的爱情,永远不会出现在现实。不过他见颜诺沉默了,又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向她说这些?他做事从来不需要解释。   颜诺自是不知秦放的心思,只是一直在心里回念着那开篇的歌词。   If i should stay,   i would only be in ur way.   So i'll go.   一路上气氛冷沉沉,没有人再说话。   车子刚进入郊区就见到那醒目的摩天轮,原来是本埠著名的主题公园,今天刚好不是周末,人不算太多。颜诺玩心一起,想着自己好就没有去过了,于是就跟秦放说在这里放她下来。   秦放摇下车窗问她,“你不累?”   “秦总放心,我是打不死的凹凸曼。”颜诺低头望进车里的他,开起玩笑来,似乎已抛开了刚才的惆怅。   “凹凸曼是什么?”秦放一脸无知的傻问。   颜诺调皮一笑,“没有什么啦,那我先进去咯。”   见她揶揄的表情,秦放心里极为不爽,念着回去一定要去查清楚凹凸曼是什么。他跟着下了车,正色道,“不行,这里晚了很难拦到车,而且你一个人也不安全,等我停好车跟你一起去。”   “秦总,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有优良的骑士精神。”   被颜诺看得不好意思,秦放尴尬的别开眼,呐呐道,“我只是不想查失踪人口的找上门,太麻烦。”秦大狮的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颜诺笑了笑,也不管他,下了班他就不是自己上司了。她径自走到售票窗口,刚想付钱,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秦放越过她递了几张大钞,“两个人。”   接过磁卡后他们就进去了。   秦放亦步亦趋的跟着颜诺,看到什么东西都新奇一番,颜诺终于忍不住问,“秦总,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秦放哼哼。   以上正解,他真的没去过。   颜诺掩嘴低笑。   秦放却看得出神,觉得这时的颜诺才是真的颜诺,爱笑,笑的时候会有两个小酒窝,偶尔还会调侃两句。   不同于秦放一直拿着地图研究,颜诺轻车熟路直奔“跳楼机”。   秦放一看到那么高的玩意,腿一哆嗦,望着前头兴致勃勃排队的颜诺,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根本不该跟来,可是不去就显得自己孬种,若是去了,再抬眼瞄一下,真的好高……   眼见快到他们了,颜诺兴奋地嚷嚷,“秦总,到我们了,快跟上来。”   “哦。”于是秦放“视死如归”的跟上前。   当坐上那椅子慢慢升高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连颜诺跟他说话都听不见,然后是让人心惊的失重,呼啸的风声,他紧闭着眼,听着周围的人在大喊大叫的,有害怕的也有兴奋的,只是他怎么么都叫不出来。而等他双脚落地的瞬间,顿时觉得再世为人了。   颜诺被刺激得俏脸红扑扑的,还自言自语,“真是太过瘾了,对了,我好久没有坐过海盗船了。”   秦放知道海盗船是什么,不过他一听这三个字,很不客气到跑到垃圾桶边吐了,胃肠在翻江倒海。一向跟狮子般威武招摇的秦大狮此时脸色惨白,此时虚弱地连只蚊子都打不死。   颜诺一愣,随即才知道原来这个彪悍的男人是坐不得跳楼机,想想也是,人家第一次来就玩这么刺激的,是难为了他。她赶紧从刚领回的包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习惯的玩这个。”她给足了他面子,用词很含蓄,可连眉眼都是笑意。   秦大狮怒了,狡辩道,“我只是因为中午吃得太饱了,一时反胃。”男人的面子不能丢。   “这样啊……那我们待会去坐过山车?”颜诺故作无知地提议。   毫无意外的,收到一个大大的狂狮怒眼。   颜诺又笑着跑开了,等回来的时候递给了秦放一瓶矿泉水,而她自己则是拿着一个颜□人的甜筒,正要拆,秦大狮又吼,“为什么我的是水,你的是甜筒?我没发薪水给你?”   颜诺这会是真真的傻了眼了,秦大狮很不客气的强取豪夺过一根甜筒,然后把矿泉水塞到她怀里,还得逞似的坏笑,见颜诺盯着他,他又赶紧拆封舔了一口,以宣示主权。   “你真的是……”   “是什么?”秦放忽然走神,他看着斜对面的一家三口,小孩子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乐得开怀,而妈妈则是温柔地替丈夫擦汗,十分温馨动人,他眼神一黯,连甜筒也失去了甜味。   “没什么。”颜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冷淡起来,又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于是又说,“我们也休息够久的了,出发到下一个点吧,不然要入夜了。”   秦放点点头,不过当来到旋转木马的时候脸又黑了,觉得受到大大的侮辱,这里全都是小孩,难道要他一个大男人坐这个?   颜诺也知道他想的什么,摇摇头说,“秦总,我们要去的是那里。”她手指着一个方向,原来是旋转木马后面的“鬼屋”。   秦放这才缓颜,鬼屋他还真不怕,于是又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了进去,这次特地比颜诺走得快,势要挽回劣势。   颜诺一叹,原来这个男人还是个大孩子。   鬼屋里一片黑暗,阴森恐怖。   时不时会伸出一只手抓着人的腿,或者是面目狰狞的鬼面獠牙,从不同的角落传来惊讶尖叫的声音。   颜诺一直壮着胆子摸索前进,突然被一个鬼脸吓一跳,不知道绊倒了什么,整个身体要往前扑去,所幸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稳住,她以为又是鬼手,正要挣扎,却听见熟悉的声音,“怎么不小心点?”   原来是秦放,她莫名地安下心来。   “别怕,有我在,这些都是假的。”秦放抓着她的手,拉她往前走。   她没有放手,她也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不怕鬼。因为,她突然眷恋这一刻的温柔,一样她已经失去了很久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有点无耻,利用了他好意的关怀。   事实证明,秦放真的是个很彪悍的人,那些真人扮的鬼没吓到他不止,他还能反过来吓人家,颜诺想这年头真是做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啊,尤其是遇到秦放。   后来他们又玩了其他的项目,玩得畅快淋漓,十分尽兴,颜诺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似乎多一个陪玩的真不懒,所以她即使出了乐园还是笑容满面。   是夜,华灯初上,这个不夜之城展现了另一个面貌,神秘,奔放,自由。   颜诺挨着车窗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忽然问道,“咦,这不是去老街的方向。”   “不是还没吃饭么?玩半天了你不饿?之前磊子说朝阳路开了个新的餐厅,我们可以去试试。”秦少爷今晚特别热情,似乎难得的放松了心情,语气也温和起来。   颜诺见秦放一番好意,也就没有驳他,继续看着车窗外来来回回的街景。   塞车的一个小时里,秦放又暗骂无数回瘫痪的交通,终于艰难的来到方磊所说的餐厅。   停好车以后他跟颜诺走了进去,只是他们才进门就听见“砰砰”的礼炮声,然后七彩缤纷的彩带落在他们二人头上。   “搞什么?”秦放忍不住一吼。   侍应生立即缩了缩,还是经理镇定,笑着上前道,“恭喜二位,你们是第999对来我们餐厅用餐的情侣,将会得到八折优惠,祝你们用餐愉快!”   情侣?秦放俊脸一僵,消息错误,原来这是人家方磊特地留意用来约会的地方,他拉下脸直觉的要离开,可是却见颜诺已经跟着经理走进去了,迫不得已,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坐定以后,颜诺用餐牌挡着脸,悄悄地对秦放说,“秦总,八折好划算啊,我刚看到菜式看起来很不错。我们就装一装情侣吧,好歹饿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的!”   为了这一句,秦放绷着的脸缓了下来。   各自点了餐以后,一个拿着立可拍的侍应生走过来,礼貌地解释,“我们餐厅免费为每对就餐的情侣留下一个美好的纪念,两位能不能坐得靠近一点?”   为了美食,颜诺倒是很大方,主动坐到秦放身边。   见人家说“笑一个”秦放还板着个脸,颜诺又小声嘀咕,“秦总,拜托笑一个,不然人家看出我们不是情侣的话那折扣就泡汤了。”在外人眼里,这时的两人看起来就像在耳鬓厮磨,恩爱得很。   秦放勉为其难地弯了弯嘴角。   侍应生的要求更上一层楼,“先生如果搂着你女朋友的腰,照起来更好看哦。”   颜诺脸上飞染上两抹红晕。   秦放大声吼道,“罗嗦!要照就快点!”不过他搭着颜诺肩膀的手还是紧了紧。   侍应生手一抖,摁了确认键,最后照片出来,是俊男美女不错,不过男的没有一点表情,他心里惋惜,可惜了一个帅哥,不止脾气不好,原来还是个面瘫。   幸好如颜诺猜测的那样,那家餐厅的菜肴很美味,不然秦放估计要去掀了方磊的窝。   第二天,颜诺收拾包包的时候,才发现那张她跟秦放的合照放在她这,她微微一笑,随意把它夹在一本书里,然后出门上班去了。   可是才走出大门,她就再也迈不开脚步,整个人像被灌了铅似的定定站着,黑玉般的眼睛紧锁住眼前高大的身影——她曾经以为会自己能always love的人。   第五话   他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颜诺双手像抓救命稻草般紧攒着包包的肩带,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这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男人。颜诺,要沉住气,他已经不能影响你了!她这么跟自己说,然后深呼吸稳稳离乱的气息,迈开步子,从容地从他身边越过去,不再回头。   段奕琛,原来漠视你也不是一件难事。   段奕琛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定定站在那里,任由她转身离去,直到背影渐渐地模糊,心里的某处难受得隐隐刺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秘书忍不住上前提醒,“总裁,董事局会议快要开始了,不如我们先离开吧?”总裁早上一下机就直接到这里来,似乎就是为了见方才那位小姐,可是两人碰面了又不说话,真是奇怪。不过总裁的私生活轮不到他来揣测,除非想丢了这份优渥的工作。   段奕琛颔首,回过头信步朝轿车走去,又忽然问道,“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秘书一愣,还在揣摩上司的用意,段奕琛却已探身坐到车里了。   银灰色的宾利缓缓驶出老街,一如它的主人,强势、敏捷、优雅。   颜诺回到工作室的时候,秦放还没有来上班。不过老板行踪飘忽是可以被原谅的,她也没有多想,处理了几份日常的文件后,就一个人坐在位子里出神,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晨色中段奕琛静默的身影。她苦笑,显然一年时间还不够她用来忘记,只要他一出现,过往的一切都纷涌而至,无限心酸。   梅子熙送文件上来的时候,就见颜诺心不在焉,脸色不太好,就凑近她八卦,“颜姐,怎么了?是不是老大很难服侍?”她说完还瞄一眼秦放的办公室,以为秦放又发难。   颜诺本来还沉浸过往中,被她一问打了岔,想起昨天那个别扭的秦放,于是勉强笑了笑,“没的事,他还没有回来。”其实秦放除了脾气大一点,倒没有多大的缺点。   “哦,那麻烦你帮我放他桌上,我先下去了。”   到了十一点半,还不见秦放的身影,倒是方磊急急忙忙的从一个工地赶回来,因为颜诺的电话。   “怎么回事,不是约了明天的吗?”初秋的天,方磊居然还满头大汗,可见他赶得很急。   颜诺赶紧上前说道,“方总,刚才我跟昊天那边通过电话,他们总经理正在开季度分析会,在中午午休的时候会有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然后下午直飞英国考察,下个月才能回来。”昊天是工作室今年最大的合作案,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谈妥。   “什么?又下个月?这怎么行?就差一点,他们拖得起我们可拖不得!”方磊脸色一变,急得团团转。   “方总?现在过去还能赶得及啊。”颜诺看看表说道。   方磊苦着脸,“问题是老大发高烧,还等着我送药去呢!”   颜诺讶异地问,“秦总发烧?”明明昨天他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嗯,似乎还不轻。”   “那怎么不去医院?”颜诺有些担心。   “他不喜欢去医院。”方磊说道,他看了看眼前的颜诺,灵机一动,“对了,不如你去帮我把这些药送到他那里去,是我问家庭医生开的药,可以的话你买点粥什么的给他吃,估计他还没吃呢!”他把药还有钥匙递给她,又拿起外套往外走,“昊天是大案子,我必须亲自去一趟,老大就麻烦你了。”   ****   颜诺仔细想想,发烧的时候抵抗力比较弱,再吃外食不大好,她又不确定秦放家的厨房能不能用,于是就先去超市选了一些食材回自己的小窝做了一小锅瘦肉粥,用保温瓶温着,然后再打车到了秦放的住处。   秦放住在市中心的一个高级复式公寓,一层两户,每平方市价上万元,当初刚推出一下子就销售一空。不过颜诺没心思欣赏这些,在管理处登记身份以后就坐电梯直达秦放所住的顶楼。她这才发现顶楼只有秦放一个住户,按了几次门铃没有人回应,于是她就用方磊给的钥匙开门进去。   颜诺才踏进玄关就怔了怔,入眼的全是黑与白的交错设计,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了。她换了拖鞋,在一楼认真看了看,不见秦放,想来是在二楼卧室。颜诺先把粥在厨房放好,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上二楼。主卧房的门半掩着,她敲敲门再进去,一眼就见到秦放虚弱地躺在黑色的大床上,额上敷着冰袋,因为发高烧,他整张脸都涨红着,似乎睡得不安稳,不停地呓语着些什么。   颜诺先换下冰袋,帮他掖好被子,然后下楼来。厨具几乎是新的,看来秦放不怎么在家里开火。她把带来的肉粥再慢火热一遍,然后盛出一碗凉一会,再端到楼上去,秦放还没有醒来。   “秦总,秦总。”颜诺在他身边轻轻喊了两声。就在这时,她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怎么是他?他怎么会有她的号码?转念又暗骂自己幼稚,只要他想,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对方百折不挠的等待着,颜诺盯着那个无论删除多少遍都记得的号码好一会,咬了咬牙把它摁掉,随即收到一条短信——八点,老地方,不见不散。什么意思?颜诺一气之下就把手机关机。一年不见,这个人还是惯有的强势,以为所有人都该听他的?   这时秦放似醒非醒,在床上辗转反复,颜诺本来想摇醒他起来喝粥吃药,结果却被他一把抓住手,张着唇呓语,“妈,妈……”   手心传来非常温的火热让颜诺一愣,那几声饱含眷恋的呼唤令她为之一动,没想到秦放虽然狂放不羁,原来还会有这么稚气的一面。听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在这时候还惦记着的人,一定对自己很重要。   烧得迷迷糊糊的秦放以为他拉到的是妈妈的手,抓得紧紧的,感觉很柔软很温暖。   睡梦中,妈妈温温婉婉地站在院子门口,朝他们招手,温柔地喊着,“小放,磊子,馄饨好了,快回来吧!”   然后他就拉着方磊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妈妈先给他们洗手,擦汗,再一人给端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飘香千里的骨头汤,配着捏得周正的小馄饨,是他们的最爱。   他们两个就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突然,一直坐在一旁笑看着他们的妈妈消失了,任秦放怎么吼怎么跑怎么使劲也抓不住,失落地跌坐在地。   他蓦地惊醒,然后就看到颜诺正一脸温柔地坐在他面前,自己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那一刻,他形容不出是什么心情。   缓了缓神他才问道,“你怎么来了?”他的嗓音暗哑,喉咙艰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全身像被火烧似的。   颜诺赶紧递上一杯水让他喝下润润嗓子,轻柔地回道,“方总要赶去昊天那边谈合约,便叫我把药带来了。这是我熬的肉粥,你先吃点垫垫胃,然后再吃药。只要发一身汗,很快就会好了。”   听着颜诺柔柔软软地声音,想起了那个梦,秦放出神了好一会。而后他瞪着那碗粥好久,就是不想吃,居然还耍起小孩子脾气,“我不喝粥,我想吃馄饨。”   颜诺好气又好笑,“秦总,现在我到哪去买馄饨?而且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吃药退烧,等病好了吃什么都行。”   秦放就是不动,似乎生病了让他更有恃无恐起来,非让人哄着顺着,抱着被子嚷嚷,“馄饨!”   这个人是吃定了自己是软柿子,颜诺翻翻白眼,权当是在哄孩子,“这样吧,你先把粥喝了,吃了药睡一觉,我待会给你买去。”   “我要自己做的,不要外头的那些,不但偷工减料还全是味精,难吃死了。”即使是病了也无改秦放挑剔的性格,而且还得寸进尺,偏偏遇上脾气好的颜诺,更是无往不利。   “好,好,好。”颜诺无奈地应承着。   ****   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向狂放自大目中无人的秦大狮竟然搂着被子坐在开放式厨房的餐桌前,就为了看着颜诺包馄饨?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的,可偏偏这是个事实,连颜诺本人也很无奈。   她趁着秦放吃完药睡觉以后,到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回来就熬上了一锅骨头汤,拌好带有瘦肉末,香菇丁,白菜的馅料,才和好面准备擀成馄饨皮,秦放就醒了。   他自从下楼见着颜诺在厨房里忙乎,就坐在那里不走了。   颜诺好心的建议道,“秦总,不如你去看看电视吧?还要好一会才能开锅呢!”被他这么盯着真不自在。   秦放答非所问,“现在很少女人会下厨了。”他口腔里还留有肉粥的余香,她做得真不赖,再看她做馄饨更是流畅自如,显然非一日之功。   “我也只是会一点。”颜诺谦虚道,又不死心地再问,“你不如再上去躺一躺?得了我叫你。”   “我就坐这等着怎么着了?碍你眼了?”这不,秦大狮的脾气又来了。其实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莫名的想看着她为自己下厨,感觉很窝心很舒服,就不知怎么话一出口就变了味。   正懊恼怎么补救,颜诺却先他一步,“好吧,随你。”她本就知他脾气古怪,而且现在又生了病,也懒得跟他计较。很快的,她就将包好馄饨下了锅,最后在汤面上撒点葱花,一碗香气扑鼻的热馄饨就送到秦放的面前了。   秦放从早到现在就只喝了一碗粥,西药又极其削胃,是以肚子早就唱了空城计,所以尝到心心念念的住家馄饨让他的心情大好,连吃了三大碗,就连骨头汤也喝见底。   颜诺自己盛了一小碗,却没怎么吃,频频的看着客厅的那个大钟,已经七点半了。   秦放也留意到她的异样,探寻地问道,“你约了人?我没什么大碍了,你要真有事可以先走!”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跟别人有约,心里有些不爽。   颜诺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没什么事,我只是怕晚了回去不太好。”   “原来如此,那你早点回去吧。”秦放一乐,放下刨得干干净净的碗,意犹未尽地盯着锅里所剩无几的残兵,可惜肚子已经装不下了,便说道,“这些留着我明天早上吃。”   颜诺笑了笑,“好,我帮你装起来,不过记得热了再吃,不然胃受不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做的馄饨这么有魅力。   秦放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便熬不住了,其实他还没好全,药效起了作用后更是困得不行。他起身想回房睡觉,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颜诺说了句,“今天真谢谢你了。”   颜诺还在收拾碗筷,听他这么一说,弯起浅笑,“不用谢,举手之劳。而且你是我的上司,这是应该的!”   闻言,秦放本来还算温和的表情突然冷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冷哼着,“也是,到时记得提醒我加你薪水!”又臭着脸上楼了。   颜诺无语,不知道他又在别扭什么,等他背过身时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真的很难服侍。她又下意识的望了眼大钟,已经八点一刻了。她用龟速把东西收拾好,又贴了张便利贴在冰箱门上交代好注意事项,将近九点才走出秦放的公寓。   秋夜的凉风让她无比地清醒,她顺手招来了一辆计程车,“师傅,麻烦送我到T大对面的风之语餐厅。”   她知道,无论多久,他还会在那里等着。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该面对的还是要勇敢的面对。也许这正是上天给她一个机会,告诉他,她已不再是当年的颜诺,没有人能回到过去。   她才推开门,就听见熟悉的风铃声,然后在熟悉的位置上看见了熟悉的人,微笑着对她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第六话   段奕琛微勾起薄唇浅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正如颜诺知道他一定会一直等在这里一样,他们都太过了解对方了。因为不了解而吸引,因为太明白而分手。   他一如既往地坐在靠街落地窗的第三张桌子,穿着银灰色的手工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衣领口微开,双手交叠的放在腹上,慵懒却又专注的看着颜诺进门的方向,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斜斜的倒影。   风之语餐厅里装饰着各式各样的风铃,轻风一拂过就会叮叮当当的奏着清脆的曲子,“风之语”的店名由此得来。   这些风铃全部是爱好旅游的店主从各个地方搜罗回来的好东西,颜诺曾经很喜欢过其中的一个贝壳风铃,奈何这些都是非卖品,即使段奕琛跟店主出再高的价钱店主都不愿意割爱。后来段奕琛让人找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贝壳风铃送给她,她却没有了初见时的怦然感觉。后来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再像,也不是原来的那个。   这里曾经是颜诺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可是存有太多她跟段奕琛的过去,让她很久都再没有勇气踏进去。   此时除了段奕琛,餐厅里再没有别的客人,显然是被他包了场,不然这里环境好气氛佳,出了名是T大学子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怎么可能会没有人?   颜诺忽然丧失了勇气,想不顾一切地逃跑,而段奕琛已经起身绅士地为她拉出椅子,她斜眼看去就能见到他优雅的侧脸,那挺拔的身姿无论什么时候总是风雅翩然。   她闭了闭眼,上前两步落座。   “你要喝点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蛊惑着颜诺的心智。   颜诺抿唇摇摇头,冷淡地拒绝,“不麻烦了,我没打算逗留,毕竟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段奕琛含蓄地笑了笑,招来服务生,“请来一杯Cappuccino,加一小勺巧克力粉。”   颜诺轻轻皱眉,打住他的话,“一杯柠檬水。”待服务生离去时,又正视着面前这个男人,“段奕琛,我已经很久没有喝咖啡,不只这个,我有很多习惯都改变了。”比如,依赖你,这个像淬了毒的习惯,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戒掉。   段奕琛一怔,下意识紧捏着大拇指和食指,这是表示着他在思考。他定定地望着颜诺,微微一怔,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看她了?他不记得了,只觉得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却在重遇她的瞬间,一切都又鲜活起来。   她似乎更瘦了,而且卷了发,随意的挽起来夹在脑后,没有任何的装饰,却更显得婉约动人。   “怎么变都无所谓,只要你还是你,就足够了。”段奕琛很快就平静了神色。   闻言,颜诺冷笑,“是吗?你要的真的是我吗?也对,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找不出一个像我这么傻的人了!”   “颜诺!”段奕琛拧起眉梢,不喜欢她这么贬低自己的语气。   而颜诺则是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的挑衅,她所知的段奕琛是优雅的绅士,是完美的化身,所以从来没人见过段奕琛发怒,可是却能用冷静平淡的语气让你知道哪里做得不合他的心意,让你主动改变。   她掐了掐自己,平静地说,“段先生,如果今晚约我出来是为了说教的话,那倒是不必了。”   “小诺,我只是想见见你。”   “现在见到了,然后呢?”颜诺神色淡然,一双黑玉般的眸子无意识地看出窗外,正好对上沐浴在夜色中的T大校门,学生三三两两的进出,脸上带着青春年少的笑容,曾经,这里也有过她的位置,只是现在她不再快乐。   沉默了半晌后,段奕琛低喃道,“小诺,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不可能。”颜诺嗤笑,回过神来,语气变得犀利迫人,“段先生,你以为这是玩家家酒,可以一会好一会散?你以为我当时说的话是假的,是矫情,是欲擒故纵?”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段奕琛一叹。   “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总之,今天是最后一次,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不行,我做不到。”段奕琛摇摇头,灯光映入他清冷的眸色里,眼神温暖起来,“我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却做不到。”   “看来这点我比你要强,我做到了。”颜诺挪开椅子,站起身来,接着又说,“如果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就不会轻易说出重新再一起的话,我认识的段奕琛,不会这么幼稚。”   颜诺潇洒的转身离开,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原来坦然面对了,心结就能打开。她以为自己会恨他,却发现原来不是,没有爱就没有恨,何必再用恨意来煎熬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她不需要,只是希望,他们缘尽于此,对谁都好。   段奕琛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一直想着颜诺最后的那句“如果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就不会轻易说出重新再一起的话。”   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沉声说,“帮我查一个人……”   放下了心头大石,颜诺睡得比以往都要沉,这一天居然睡到早上十点。   颜诺很久没有这么高质量的睡眠了,显得很高兴。今天刚好是周六,她把被单被套全部都换了新的,然后在露台上,就像从前在家乡一样一个人站在大盆里踩着满是泡沫的被单,嘴上还哼着童谣。她当初选这里,就是因为看中这个欧式的半弧形大露台,所以即使租金比周边的都要贵一些,却让她觉得物超所值。   突然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跑去一看,愉悦地笑了出来,“喂!你怎么会打给我?”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了?心情这么愉快,是遇到了帅哥吗?”   “不,比起帅哥,我对柳大美人更感兴趣。”   “少贫嘴,我现在在东门大街,限你半小时后到。”   “什么?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白痴,今天是你生日,你这小妞不会忘了吧?”   “哦。啊?我生日?”颜诺赶紧瞄一下日历,好像真的是啊,原来还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她心里满满的感动,“那你等一下,我马上来!”免得让人等,她先将被单放到全自动洗衣机里放洗,然后又换好衣服匆匆忙忙出门。   颜诺打车来到东门大街,才下车便看见一个带着墨镜,穿着亮红色风衣的女孩站在路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泄在肩,衬着标致的瓜子脸,十分惹人注目。   颜诺高兴的喊,“思晨!”然后快步的走过去。   “诺诺!”柳思晨给了颜诺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又拉开她左看右瞧,“才两个多月不见你就长得白白胖胖的啊,我还以为你会被你们无良老板给压榨得只剩皮包骨了呢!”   颜诺白了她一眼,“你是在变相说我胖了吗?还有,哪里有什么无良老板,我只是说他的脾气不太好,又不是葛朗台,薪水很不错的。”   “惨了,我圣洁的小诺诺居然沦为金钱的奴隶了!”柳思晨不符合她文雅气质的怪叫,丝毫不怕引来别人的侧目。   “你再说!你再说!”颜诺作势要搔她的痒。   柳思晨讨好地挽着她的手,“今天你想去哪玩?我舍命陪君子了!”   这时,颜诺突然想起了段奕琛,眼神黯了黯,“嗯,就陪我去买衣服吧。”她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走进百货商场,颜诺拉着柳思晨越过众多她从前青睐的淑女风格的牌子,反而来到一个以个性著称的品牌专柜前。柳思晨的指尖在这些个性的衣服上滑过,问道,“诺诺,你该不会想来个华丽变身吧?”   颜诺还低着头挑款式,“你不是说,只有不断的尝试才会有新的发现吗?我既然决定要重新开始,那当然得焕然一新了!”她说完就选了一件浅金色立领的夹克试穿,她记得前两天看梅子熙桌上的一本时装杂志说,这种款式是今年秋季的大热。在导购的推介下,她还挑了同一个系列的衣服和裤子配上,有别于她以往温婉大方的风格,变成俏皮练达的都市丽人。   柳思晨看的眼都直了,吹起口哨直竖着大拇指,“不错不错,就这一身,别换了!我送你当生日礼物!”说着怕颜诺不乐意,还急急忙忙的把她的旧衣服收起来,又赶紧去柜台付钱定案。   颜诺笑着看好友,又望了一眼镜子里全新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颜诺,你行的!   秦放坐在百货商场一楼的露天咖啡座里,身旁的朋友正在喋喋不休,他无聊的东张西望,忽然看到有个背影觉得很熟悉,等那个人转过身才知道原来是颜诺。秦放微微眯眼,她正对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笑得灿烂。今天的她有些不同,似乎很快乐,那身俏丽个性的装束让她整个人活泼起来,不若昨晚的温柔,也不像平日的清冷,却更加的吸引人的目光。   他蓦地想起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在冰箱门上贴的那张便利贴——   秦总,馄饨我已经用保鲜盒装好放在冰箱里了,热过以后才能吃。   医生开了两天的药,请记得饭后按时吃药。   颜诺留   他手捧着馄饨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忽然发现原来家里只有黑白两色是这么单调,而自己一个人,又是这么的孤单。   “秦放,秦放!”耳畔有人大声喊着。   他回过神来,“啊?什么?”   “说好啦,兄弟一场,给点面子,我结婚那天你一定要早点来!”   “好啦。”   他怔忡的看着这个曾经扬言要当不婚族的朋友,现在居然一脸幸福的跟他说要结婚了,他有些茫然,那个爱情的坟墓真的那么吸引人吗?   再抬头,颜诺的身影早已不见。   从东门大街出来,柳思晨拗着颜诺要她带她去一直她母校T大走走。   “要不是我考英语前一晚发高烧,少拿几分,也许我就是你的校友甚至是同学啦!”柳思晨走在充满浪漫气息的法国梧桐大道中,一直嚷着遗憾。   “但是这样你就不会到医学院读心理,也许我们就不会相遇了。”颜诺淡淡地道。   柳思晨沉默了一会,才正色道,“诺诺,你有心事。”   “他来找我了。”对柳思晨,她从无隐瞒,也无需隐瞒。   柳思晨知道颜诺口中的“他”是谁,皱着俏鼻,语气不佳的冷哼,“他还想怎样?”如果不是他,颜诺就不会行尸走肉的过了一年,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他又出现做什么?在柳思晨心里,段奕琛这三个字等于大混蛋,印象值为负一百。   “他说要跟我重新开始。”颜诺幽幽回道。   “他想得美!”柳思晨一脸不屑,挥着拳头,“你的意思呢?怎么回答他的?”   颜诺拣起一片落在柳思晨肩上的梧桐叶,停下脚步,“我拒绝他了。”   柳思晨握紧她的手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总之,善待自己。你没有必要为了谁的过去而委屈着生活。”见气氛有些凝重,她又嬉皮笑脸的摸着肚子说,“好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东西祭我的五脏庙。”   颜诺随即一笑,挥开不必要的怅然,带柳思晨来到T大学生改善伙食的定点餐馆之一——友谊馆。   刚进去就发现里面很热闹,馆里的一隅聚集了很多学生,似乎在搞一个派对。一个从里面出来的男生还不小心把柳思晨撞偏了,连声说对不起,看了看她们,又问,“你们也是徐老的学生吗?快点进去,徐老快到了!”说着就把她们推到人堆里,自己走了出去。   “我们不是……”柳思晨刚想解释,声音就被人群淹没了。   然后刚才那个男生推门进来,还扶着一个撑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者,颜诺定睛一看,眼眶有点热了。那老者比她快一步喊出声,带着迟疑,“颜丫头?”他身旁的男生倒是愣了愣,搔搔头搞不清楚状况。   “徐老,好久不见了,您身体还好吗?”颜诺声音有些哽咽,这位徐教授是她爸爸的旧交,也是读硕时带她的导师,一直很照顾她。倒是她自己,毕业以后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再没有去看过他,心里满是愧疚。   徐教授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要是你能常来看看我就更好了。听说你爸爸……哎,我那时中风进了医院,要不我也赶去见老友最后一面的。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他说完长叹一声。   颜诺眼红红的,“您有心了。”听人提起父亲,她心里涌上难以言语的悲伤,柳思晨暗暗拉着她的手给她鼓劲。她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今天是?”   “呵呵,我前两天退休了,这些学生非说要与我再聚聚,我拗不过就来凑凑热闹。”   “您这么快就要退休了?”颜诺惊讶道。这可是T大的损失啊!   “也不快了,我孙子都会叫爷爷了。”徐教授笑着说,“倒是你,毕业了到哪里去了,也不跟我联系?还有你跟奕琛什么时候结婚,到时记得告诉,别忘了你也是我半个女儿啊!”   “还早着呢,到时候一定第一个告诉您。”颜诺咽下苦涩,没有点破一切。   徐教授又拉着颜诺说了好一会话,留下她新的联系方式,这才在学生的搀扶下走远。   “徐老,刚才那个学妹是哪届的?”   “小子,礼貌点,她是你学姐,怎么没点眼力劲儿,出去别跟人说是我的学生!”   “什么?学姐?也太年轻点了吧?”   颜诺她们吃完晚饭以后,就来到了汽车站。   “今天真是高兴啊。”柳思晨飞扬的脸上满是笑意。   “不能留下来住些日子吗?”颜诺有些依依不舍。   “我爸爸有事回老家了,温泉小馆就我妈一个人打理,我怕她吃不消,连工作也辞了帮衬着,今天还是托你的福溜出来透气的,偷的浮生半日闲。”   “是我谢谢你陪我才对,记得帮我问伯父伯母好。”   “好。”柳思晨抱了抱颜诺,“诺诺,我很高兴你能重新站起来。”   “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送思晨上车以后,颜诺就站在路口等车。许是因为周末,所以很难拦到空车,就在这时,突然有辆车在她跟前停下。   秦放摁下车窗,探出头来,“要回去吧?这个点数很难拦车,上来吧,我送你回去。”他刚送个朋友到附近,就看见她站在这里,一天里见了两回,也是缘分。   “秦总?你的病好了?”颜诺有些意外的见到秦放,讶异他的复原速度,又想想他和她家的方位,婉拒道,“谢谢了,你跟我都不顺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秦放有些恼她的客气疏离,所以冷着声音说,“我还要回工作室拿些图纸,不是专门送你的,你到底上不上车?”怎么每次他好心一点,她都要拒绝,莫非自己真惹人嫌?他的心情极度不爽。   颜诺素知他暴躁的脾气,她也不再矫情,绕过车前开门坐进去,呐呐的说,“麻烦秦总了。”有免费车坐,何乐而不为?   秦放紧抿唇,专注的开车,两个人再没有说话。   到了家,颜诺下车,弯腰对车里的秦放说,“谢谢你,晚安。”   黑夜里,看不清秦放的表情,只听得他冷淡的说,“晚安。”蓝色路虎慢慢的开走了,却不是往工作室的方向,他原本就不是为拿图纸而来的。   颜诺回到家的时候,住一楼的房东太太还没睡,听见她开雕花铁门的声音,就披着外套走出来,“颜小姐回来啦?今天你前脚赶走,后脚就有人送来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你拿回去吧。”   “真是麻烦您了。”颜诺万分感激的拿过包装精美的盒子,跟房东太太道晚安以后就上楼去了。回到家,她开了灯倒在沙发上,打开包装,露出一个紫色的礼盒,上面附有一张卡片,只有遒劲犀利的几个字,“生日快乐,小诺。”   颜诺一震,几乎拿不稳,手指机械地拆开一层层五颜六色的礼盒。   如果把礼物装在七色的礼盒里,就像彩虹的礼物,感觉很幸福呢。   真是傻丫头,那你想得到什么礼物?   只要我想要你都能送给我吗?   当然了。   那……我想要你的心。   最里面一层用红色丝绒小盒装着的,是一条缀着一颗切割精美的心形钻石的铂金链子,在灯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颜诺只看一眼就把它重新装好放起来。   段奕琛,这种心意再名贵再漂亮都是假的,我曾经以为得到了真心,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老天开的玩笑,所以我们不可能再重新来过,难道你还不明白?   一辆银灰色的宾利隐没在老街的夜色中,久久不曾离去。   第七话   周休过后,又是新的一周。   颜诺早早的回到工作室,却发现秦放已经坐在办公室了。她先处理周末收到的信件和邮件,把重要的文件都列印出来连同一些商业宴会的邀请函全部整理好,然后敲了敲门,“秦总。”   “进来。”   颜诺走进去,把文件都放在他桌子上,有条不紊地说,“秦总,昊天的案子已经正式签约,下周一正式动工。另外还有几个行内商业年会邀请你参加,我全部过滤过了,比较重要的都已经在这里了。”   “嗯,放下吧。”秦放语气淡淡的,见颜诺还傻傻的站着,抬眼问道,“你还有事?”   “呃,没有,我先出去了。”颜诺在关门的那一刻又偷偷看了眼秦放,暗道,不知这位老大怎么又不高兴了。   她回到座位上,空闲下来才有时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早上回来就发现桌子上有好几个小礼物,又想到今天上班时他们每个人都跟她补说“生日快乐”时,心里暖暖的。   秦放中午有个饭局,所以早早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颜诺跟工作室的其他人去午餐还没回。他懊恼的耙耙头发,先是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颜诺的桌子上,想想觉得不妥又拿回办公室,才坐下来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婆婆妈妈的,于是又一脸不爽的走了出去。他刚放下东西颜诺就回来了,恰好见到他怪异的举动,她迟疑地问,“秦总?有事?”   秦放的脸微微涨红,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大声说,“这个是午餐饭局拿到的赠品,我见也没什么用,就给你吧。”他说完后像是怕被人拆穿什么似的,立马闪回自己的领地。   颜诺讶异的怔了一下,走到桌子前将那个“赠品”拿起来仔细的瞧了瞧,这年头连赠品都精包装的?她拆开一看,是一个半圆形的玻璃球摆设。透明的球体里面是做工精细的田园风屋子模型,她摸到底座后面有开关,一打开,一道彩虹慢慢浮现在玻璃球的宁静小世界里,而且还放出“生日快乐”的音乐。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特别的“赠品”,颜诺微微笑了。   其实,秦放的内心极细。   他早上无意中听到了同事们说上周六是颜诺生日,还说午餐要为颜诺补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那天是她的生日,怪不得她那么开心。   后来他就在饭局结束后去挑礼物。   他给自己的解释是,所有同事都送了,自己作为上司不送的话未免显得太小气。   “先生,请问你是买来送给女朋友的吗?”   “是朋友。”   “请问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因为什么要送礼呢?”   “女的,她生日。”   “哦,原来是女的朋友啊……那不如就送这款最新“幸福彩虹屋”吧?它采用特显技术来模拟彩虹,还配有音乐,虽然小却很别致。”   “这个合适?”   “先生,你没听说过“遇见彩虹,就会遇见幸福”吗,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而且这也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款了。”   真的会幸福?   “好,那就这个吧。”   他现在想起自己刚才居然破天荒的跑去精品商店买礼物,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看到她正对着自己挑的礼物微笑,看样子应该是喜欢的吧?   他的心里跟着放了晴。   他没有深究为什么。   周五的时候,外地的一桩工程出现了纠纷,方磊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看情况。   而秦放则在快下班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再回来身后就多了一个小男孩。他一直拉着秦放的手,秦放甩开了他又赶紧跟上巴着不放。秦放一百八十几公分,那孩子还不及他半身高,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   “小子!快放手!自己找个地方玩,我还有事要做,忙完了再带你去吃饭!”秦放不耐烦的吼叫着,这个小崽子,从接他放学到现在就像狗皮膏药贴着自己,真是难缠。   “不行,我舅说现在坏人多,千叮万嘱我要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叔叔,不然就会被坏人抓去敲断手手脚脚当流浪儿,我才不要!”男孩嘴嘟嘟的拉着秦放的袖子不放,黑溜溜的眼睛转得飞快。   “颜诺,帮我看好他,别让他乱跑。”秦放把孩子扔给颜诺,见她一头雾水还搞不清楚状况,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小子是方磊的外甥,他爸妈都外派学习,之前一直跟着他的姥爷姥姥的,前阵子方磊他爸摔伤进医院,方妈顾不来,所以才由方磊带着。”而方磊不在,自然就托付给他了。他临进办公室又狠狠地瞪了李浩一眼,“臭小子,别乱跑!”   李浩缩了缩脖子,趁秦放背过身去又用手指巴着脸对他做了鬼脸,一看秦放回头又正襟危坐装精乖,瞪着好奇的大眼瞅着颜诺。   颜诺一叹,看样子是不能准时下班了,她重新把皮包放回抽屉,担起看顾孩子的重任。   李浩见颜诺又是倒橙汁又拿点心给他,说话轻声细语的,一下子就喜欢了她,晃着腿满嘴蛋糕屑地嚷嚷,“姐姐,你比我妈温柔多了,而且又长得漂亮,肯定很多人追!”说完还肯定自己般点点头。   颜诺愕然,不是说他才小学二年级吗?还是现在的孩子都很早熟?   她无奈地浅笑哄着,“你也长得很帅啊!”   “是吗?嘿嘿,很多人都这么说诶。”李浩自豪地用小手摸摸自己的脸蛋,眼珠子一转,又鬼灵精地问,“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咳咳。”颜诺正想喝口水,被这句话呛到,一直咳不停。   李浩小盆友居然还有模有样地下结论,“反应这么大就是没有了,正好我舅舅也没女朋友,不如你当我舅妈吧?我很喜欢你啊。我妈已经够凶了,如果我舅再娶个悍舅妈,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这下颜诺终于知道为什么秦放会抓狂了,这个小李浩人小鬼大,连她都顶不住了。   “李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秦放大大吼了一声。   李浩吐吐舌,马上立定站好,“到!”   秦放教训道,“你给我安分点,不然我把你丢出去!”还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挖墙脚的,他是头一个!   “好的!”李浩呐呐道。   秦放睨了眼一脸尴尬的颜诺,又看看时针过了六点了,语气放缓,“已经这么晚了,一起去吃饭吧。”说着也不给颜诺回话的机会,拎着李浩的衣领就下了楼。   他不喜欢听到颜诺的拒绝。   “姐姐快跟上哦!我等你!”李浩兴奋地朝她招手后被拖走了。   颜诺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跟上了。   李浩到了车上也不安分,而且还很有主见的对秦放说,“叔叔,我要去南京路新开的那家儿童乐园餐厅,我同学都去过了,说那里的烤鸡翅超好吃!”   秦放咆哮,“我说去哪就去哪!你嚷嚷什么?再吵我就不给你饭吃!”   颜诺保持沉默,她深知这一大一小都不是善茬。   李浩童鞋拍拍秦放的头,满眼感慨地说,“叔叔,看来你很穷啊,居然连鸡翅也吃不起,不怕不怕,我叫舅舅多出点薪水给你啊,谁叫我俩关系好呢!”   “你!”秦放气结,差点被他气昏了头。到底谁给谁发薪水?没搞清楚状况的臭小子。   颜诺本来还极力忍着,可是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因为看秦放吃瘪的样子真的很过瘾。而秦放见颜诺笑开来,脾气反倒消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看她笑。   ****   小李浩津津有味地吃着烤鸡翅,还不忘讨好的对颜诺推介,“姐姐,这个真的很好吃哦,快尝尝!”他说着把两个鸡翅放到颜诺的餐盘里,自己嘴里叼一个,盘中还有两个,瞄一眼凶凶的秦放,才不情不愿地拨了一个给他,“叔叔,你的!”舅舅说过,出钱的是大爷,不能得罪的。   “为什么你叫我叔叔,却叫她姐姐?”秦放的心里极度不平衡,搞得跟颜诺差一辈似的。   小李浩一副“你笨啊”的样子地瞅着秦放,边啃鸡翅边说,“因为我舅舅说跟你是好兄弟,所以我当然叫你叔叔啦,不然你要叫我舅啥?至于姐姐嘛,姐姐那么年轻,叫阿姨就老了啊。”   “你这小子!”秦放的脾气说来就来,作势要凶他。颜诺不老,难道他就很老吗?这小子是皮痒了!   颜诺适时温软地打圆场,“秦总,小浩不过是个孩子,别太计较了。”虽然他确实机灵得让人头疼。   “哼!”秦放冷哼。   吃完饭以后,秦放先送颜诺回去,而方磊还没有回来,所以孩子还是先跟着他。   这晚颜诺的手机有很多通未接来电,全部是段奕琛打来的,她没有接。等洗完澡出来,铃声又响了起来,她正要掐,看清楚才发现原来是秦放。   “喂?秦总?”   “呃,是我,你……”秦放的语气有些忐忑。   “什么?”   “你明天……”   接着颜诺就感觉电话那头有些混乱。   “姐姐,是我小浩啦,叔叔真笨,说话吞吞吐吐的连约女生都不会,怪不得没有女朋友!啊……姐姐,叔叔要对我下毒手!”   “喂,是我。”   “秦总,有什么事吗?”   “方磊要后天才回来,这小子又说要出去玩,还嚷嚷着要你跟去,你明天有没有空?”   “姐姐,其实是叔叔要约你……唔……”   “你给我闭嘴!”   又是一片混乱,过了一会,安静以后颜诺听到秦放的声音。   “颜诺?还在吗?”   “嗯,在的。”   “你明天有空吗?其实我不大会带孩子,所以想着多个人照顾会好一点,你也知道这小子太皮了!”   “明天啊……”颜诺考虑了一会,觉得反正是休息,也无事可做,说道,“明天可以,那我们要去哪里?”   “他非要吵着去动物园,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那就说定了,我们明天早上八点去接你。”   “好。”   “那,晚安。”   “晚安。”   秦放的公寓——   挂了电话以后,秦放发呆了好一阵子。颜诺犹豫的时候他以为她又会拒绝了,还好没有。莫名的,他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这时李浩刚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扑到秦放身上直蹭,还人小鬼大的问,“叔叔,你为什么对着手机脸红?”   “被你熏热的,赶快给我睡觉去!”   “叔叔,你再这么凶真的会没人要的。”   “我看你是皮痒了!”   “……”   第八话   颜诺一直没有接段奕琛的电话。   第二天早上开机的时候,收到了几个来电提醒的简讯,还是他。   她怔忡了许久,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段奕琛不会是这么不干不脆的人。   只是,他似乎不知道他的出现意味着好了的伤疤被无情的揭开。   那种痛,他了解么?她甩甩头,抛开不必要的恻隐,利索地穿好衣服等秦放来。   八点时,秦放载着兴奋了一路的李浩来到颜诺楼下,他摁了两下喇叭,颜诺就跟着下了楼,上了后座跟李浩坐在一起。   李浩圆溜溜的大眼在她和秦放身上打转,“姐姐,你们俩今天穿的衣服好像啊,是不是约好的啊?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也穿件黄色的嘛,刚好我妈才给我寄了一件阿童木的。”   秦放和颜诺皆愣了愣,彼此互看了两眼,又不约而同的别开眼。   好像,真的是这样。   颜诺今天穿的是一套米黄色的休闲运动服,还戴了一顶亮粉色的太阳帽,恰好秦放也是穿了米黄色的T恤,乍看之下,就像穿了情侣装似的,登对得宛如一双璧人。   秦放悄悄地看了眼倒后镜,见颜诺的两颊红粉飞舞,正带些无措的望出窗外。那腼腆的模样让他的神色莫名的飞扬起来。   因为是周六,动物园里的人很多。   最常见的是温馨的一家人,带着孩子度周末的,也有满脸甜甜蜜蜜的情侣来拍拖,或者是学生们结伴来郊游。   李浩拉着颜诺的手这里转转,那里晃晃,看到稀奇的动物还会乐得上下蹦跳,活跃得很。   秦放怕人多会走散,所以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们。   “姐姐,那边是什么动物,好多人啊,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李浩说着就拉颜诺往人堆里钻。   “臭小子,怎么哪人多往哪去!”秦放暗咒一声,又紧跟上去。   却见颜诺额上已出了薄薄的细汗,微微皱着眉,被人挤得歪歪斜斜,还得顾着孩子。   而李浩嘟着嘴忿忿,“姐姐,我什么都看不到。”   “是啊,人太多了。”颜诺有些无奈,周末去玩就有这样的困扰,大家都休息,自然就挤了。   “小鬼头,你坐我肩上。”秦放有力的臂膀一下把李浩举高坐在肩膀上,又转身对颜诺说,“你先到那边的榕树下等我们,别进来了。”   颜诺点点头,“那你们小心点。”然后往秦放指的地方走去。   颜诺坐在榕树下供游客休憩的长椅上。   远远的,见到比别人高一截的李浩高兴的挥舞着小手,秦放稳稳地托着他。   颜诺微微笑了,连眉眼都带着温柔。   朦胧间,她忆起,小时候她爸爸也是这样,让她坐在他肩膀上在曲水深巷中转悠,那时候,连空气都是快乐的。   长大以后,她喜欢搂着爸爸的脖子,“真希望永远不要长大,那我就能常常坐在爸爸肩上了。”   而爸爸对她说,“傻丫头,人总是要长大的,以后会有一个人接替爸爸的位置,让我的宝贝得到幸福的。”   可是爸爸,我觉得,幸福好遥远呢。   颜诺的鼻子有些发酸,她知道,谁也无法回到过去。   过了好一会,秦放拉着李浩走来。   颜诺深吸气,平复了心情,朝他们笑道,“这么快看完了?”   “嗯嗯,姐姐,我告诉你哦,里头是一只很威风的大狮子。”李浩张牙舞爪的学了起来,瞄瞄秦放,他又说,“跟叔叔一样,老喜欢吼人。”   颜诺扑哧的笑了出来。   秦放果然不负众望,怒气奔腾的咆哮,“李浩,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然后两人在空地上上演追逐战。   忽然有一对情侣在他们身边走过,细语道,“你看,好年轻的夫妻啊,而且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孩子了!”   颜诺的脸“唰”下红了,这误会太大了。   下午的时候,颜诺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诺,我今天去了以前我们常去的地方,感觉很温暖,我,想你了。   她心里刺刺地疼起来。   秦放跟李浩拿着点好的披萨回来,见她脸色苍白,有些焦急,“怎么了?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觉得太闷热。”颜诺很快掩饰过去,把手机放回包里。   “哦,秋老虎嘛,这边通风,你坐这吧!”秦放不疑有他,帮她挪了挪位置。   那时的秦放,还不知颜诺的心底藏了一个段奕琛,而且藏得那么深。   接着他们又去其他的动物区,李浩小朋友完全发挥了小孩子丰富的想象力,缠得一向火爆的秦放也十分无语——   李浩:叔叔,为什么长颈鹿的脖子那么长?   秦放:脖子不长它就没东西吃,会饿死。   李浩:不对,我觉得它可能是觉得叫‘短颈鹿’太难听,所以才拼命伸长脖子,动物也要面子的嘛。   秦放:……亏你想得出来。   李浩;因为我聪明。   秦放:……   李浩:为什么猴子要抓虱子?   秦放:因为它们觉得痒。   李浩:为什么海狮喜欢游泳?   秦放:你给我回去看《十万个为什么》!   秦放的估算错误,李浩这个小人精比客户还难缠,即使加一个颜诺也被他的活泼好动折腾死了,在动物园里玩到傍晚,再去市里吃了晚饭,这小鬼才倦了歪躺在后座睡得香香的。   秦放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是不是很累?外甥多似舅,这小子简直就是方磊小时候的翻版,没一刻消停的。要不先睡一会,估计还得大半小时才能到你家。”他从开始吃饭就见她直揉眉心的,脸上也满是倦意。   颜诺一鄂,还是不适应他的关心,想了想才轻声说,“没关系的,我这是不常运动的结果,稍微动动对身体反而更好。”   “你以前去过动物园吗?”   “嗯,去过。”她记得大一的时候班里曾组织去动物园春游,当时那里还没扩大规模,动物不算多,但是他们却玩得很开心,后来大家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各奔东西,而她又……所以大家几乎没有联系了。   “我倒是第一次。”秦放的声音有些变淡,在车流喧嚣中几不可闻,那双眼,沉得不见底。   可颜诺却听见了,难言讶异的神色,她记得,上次去游乐园,他也是第一次去。   她突然想起了一本书上说,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所以她没有再接话。   等秦放转过头时,颜诺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一丝刘海不安分的垂到她鼻眼,他刚伸出手要替她挽上,又一怔,缩了回来。   秦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老街的路口在进行地下水管抢修,秦放的车子进不去,无奈之下只好停下来叫醒颜诺。   “真的不用我送你?”   “秦总,你还当我是三岁孩子么?就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带小浩回去吧。”   “那好,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要打给我。”   “嗯,你慢走,路上小心。”   看着秦放的车驶出大马路,颜诺才回头往老宅子走去。   老街客流旺,沿街的铺子一般营业到十一二点,所以她即使一个人也不怕。   习惯自己一个人,总比习惯了两个人可到头来却还是一个人的生活要好上百倍。不过,如果生活重来,也许她还是一样的选择,应了那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老宅子的雕花铁门前有一盏复古的路灯,透出昏昏黄黄的光芒。颜诺垂着头,走近了,才发现自己的影子与另一个斜长的暗影交汇在一起。   她抬眼仔细一看,还能是谁?她命中的孽障,段奕琛。   第九话   颜诺记得曾经看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只要一分钟就可以碰到一个人,一小时就可以喜欢上一个人,一天就可以爱上一个人,但需要花尽一生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这话真真是精辟,其实,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段奕琛,只是不想再记得而已。   窗外夜色已朦胧一片,她打量着玻璃里的自己,一头微卷的长发扎成马尾,穿着朝气的米黄色运动服,似乎时光在流转,她还是从前孩子气的她,受尽宠爱。   如今却孑然一身,无限感慨。   蓦地,听见身后的人在呓语,她的心被刺了一下,赶紧转过身看去,他安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并没有醒来,只是皱着眉不舒服的侧侧身,想来已是倦极。苍白,不该是属于段奕琛的颜色,他出现的地方总是流光溢彩,从容的举止,淡雅的浅笑总能在第一时间吸引人的目光,这般虚弱的他真的让她很不习惯。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滑落透明的针管,流到他冰凉的手背,青色的血管凸起来,有些吓人,而她也真的被吓到了。   刚刚在路灯下,他才扬眉跟她喊了一声“小诺”,便已无力地扶着墙,摇摇欲倒。她当下顾不得什么,急急地去搀住他,见他鬓角都是冷汗,脱口便问,“胃病又犯了?”话一出口她就悔恨的咬唇,这个“又”字,实在是有太多的含义了。   他勉强地笑笑,低语道,“还好,我没事的。”   她怎么会信他的鬼话,明明都感到他的手冻成冰,于是拿出身上的电话正要拨号,被他打住,“你要打给谁?”   “孔秘书。”从前她如果找不到他,就会打给他身边的孔秘书,一定能找到人。这位孔秘书办事利落,总能将一切处理得很妥当,是他跟前的大红人。现在他不舒服,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他。   他望着她,声音少了往日的沉稳,带着难受的微哑,“不用了,他早在半年前就升调分公司的总经理。”   “那你现在秘书的号码呢?”   他摇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   “什么叫做没事?”她微愠的敛眸,略高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蔓开,“堂堂段奕琛,日理万机的盛世总裁,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站在这里吹风,是博人同情吗?我不是你那些商业对手,不要对我用你的心理战术。”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谁是谁非,他总有本事让别人先低头服软,照着他的意思来。   她定定地望着他,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深秋的夜晚只穿一件单薄的风衣,再健康的人也顶不住,何况他明知自己还有习惯性胃疼的毛病。好在后来她坚持送他去医院,结果一出来,是急性胃炎,再加上吹了一晚的风,更是雪上加霜。   她叹一口气,在他床前坐下来,指尖无意中碰到他被液体灌得冰凉的手,便情不自禁替他捂热搓暖,直到感觉没那么冷才堪堪放开。   世事轮流转,此刻他跟她倒是换了过来。   她一直很怕打针,那闪着寒光的针尖总让她不寒而栗。小时候生了病迫不得已要打针的话,她总是把脸埋在爸爸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颤抖个不停,全身僵得药水打不进去。   爸爸就会轻轻拍着她的背,带着令她安心的暖暖的语调哄着,“诺诺乖啊,打了针身体就舒服了,就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了,有爸爸在,不用怕。”   然后她就会放松下来,尽管还是很疼,却不再恐惧了。   后来遇到他,他也常哄着她,记得有一次她发高烧,人都烧得迷迷糊糊了却还是赖着不肯听医生的话打一针,嚷着吃药就行。   他就拧着眉沉声微斥,“你还是小孩子吗?想把脑子烧坏了?”   她脖子一缩,便撒娇地拉拉他的袖子,委屈地低喃,“奕琛,我怕疼。”   然后他满眼的无可奈何,点点她的额纵容道,“真是怕了你了,抱着我吧,别往后看。”然后又轻声地对护士说,“麻烦你轻一些。”   那时她抱得他紧紧的,打完针也不愿放手,心里流淌着丝丝的暖意,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依赖这个男人,爱着这个男人。当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他的时候,又发现竟然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推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抬眼一看,是林宇哲来了,望着她的目光深沉如海。她不自在的别开眼,站起身来,平静地说,“既然你在这,我就先走了。”   “就走了?”林宇哲神色黯然,看看手表说道,“都快一点了,我送你回去吧。”   颜诺看了看吊瓶,还有一小半就滴完,便摇摇头说,“我打车回去就行,这里总要有人看着。”   林宇哲深看她一眼,旋即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我跟值班护士说了,她会定时来查看的,我先送你。别拒绝我,我不放心你这么晚一个人走,你忘记之前那件事了?”   颜诺一鄂,知道他说的是她以前的一个同学,因为晚归而被歹徒拦路抢劫,丢了钱财不说还被捅成重伤进了医院,最后修养了大半年才好转。自那以后,段奕琛就勒令她不许一个人夜行,除非有人陪。   颜诺点点头,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车上的气氛有点尴尬,安静的空间混着夜色,冷凝而深沉。   “你……最近还好吗?”林宇哲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颜诺在动物园玩了一天,晚上又在医院折腾了那么,已有些累,有点昏昏欲睡,听他一问,反而清醒了许多。   她怔然,随即淡淡地道,“很好。”   其实怎么界定好与不好?现在她能正常地吃饭睡觉,应该比以前好很多了吧?   这个话题太生疏太枯燥了,林宇哲有些挫败,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实在不会面对这样冷漠的颜诺,以前她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声音像黄鹂般清脆,眉眼弯弯的是很爱笑的一个女孩子。要不是奕琛告诉他后来发生的事,他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一年竟是这么过来的,他很想问,却不敢问。   他侧眼望望身畔的颜诺,记忆慢慢变了,她清秀的轮廓少了明媚的光彩,反而多了沉淀的孤寂。他重新面向夜色,兀自低喃,“终究是我们的不是……”   颜诺疲惫地靠着车窗,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脸上一片平静,其实心里已如海浪般奔涌翻腾。见他如此这般的小心翼翼规避过往,她心里也不好受。   下了车,冷冷的夜风让她冷静许多。林宇哲坚持送她到门口,路不长,很快就到了。   颜诺思量了一下,进门前对他说,“医生说他喝太多的黑咖啡,损坏了胃粘膜,如果再不注意就有可能转变成慢性胃炎了。如果可能,就让他少喝点吧!”说完又觉得尴尬,便转身大步往里走。   林宇哲朝她的背影喊道,“颜丫头!”这是过去的称呼,他比她和段奕琛都要大,每每见她都觉得像个没长大的小丫头,于是喊着喊着就都习惯了,还多了份亲切。   颜诺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头。   林宇哲清俊的脸庞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口,“你跟奕琛真的不可能了吗?其实他……这一年过的并不比你好,你们何苦再彼此折磨?”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久到林宇哲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悠悠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决意而干脆,“不可能了,因为我不想日复一日的猜忌在他心里,在你们眼中我到底是颜诺还是林宇涵,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林宇哲心头重重一震,嘴张嘴合,却只能默然看着她隐身古老的大门。   回到医院的时候,他发现段奕琛已经打完点滴,半倚半坐起来,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你有送她到门口吗?”段奕琛低声问。   林宇哲忽然觉得病房里有些闷热,脱了西装放在一旁,在他前面坐下,“嗯,看她进屋才走的。原来你刚才根本没睡着啊!”   段奕琛的沉默证明了他的猜测。   过了一会,段奕琛又说道,“其实,除了那张脸,她真的不太像宇涵,眼睛不像,笑起来不像,性格更是大大的不同。”   林宇哲颔首认同,“是啊,宇涵性子冷一些。”宇涵,宇涵……念及此,他的心跟着泛起难以遏抑的疼。   “可是我明白得太晚,我应该早点跟她说清楚的,而不是让她那样难堪的离开,她一定很难过。”   林宇哲一叹,拍拍他的肩,“其实,我刚才有问过她。”他将他们的对话完完全全复述给他听。   段奕琛微微一窒,久久才坚定的说,“宇哲,我很清楚自己爱的是小诺,宇涵已经是过去了。”当初宇涵离开的时候,他虽然很心痛,还是能生活下去。可是颜诺要离开他时,那种感觉不能仅仅用痛来形容,仿佛带走所有的光和热,只余一片冰冷的黑白。   原来爱情曾经来过,却又在他没有想明白的时候伤心的离开了,他后悔莫及。   “你就不怕宇涵难过?”林宇哲偏过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哎,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缘分了。”   第十话   颜诺在电视机前抱膝窝在沙发坐了一晚,没有开灯,屏幕里的《The Bodyguard》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上演着。等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画面定格在最后Marron与Frank风中拥吻的场面,感人至深。   柳思晨曾说,她之所以会喜欢这部片子是因为她需要安全感,所以无论过程多曲折,结局一定要是HE。一个憧憬爱情的人如果连理想都被打击了,那现实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心口闷得难受,朦胧的视线中挥之不去的不是深情的Frank,而是段奕琛,不由得紧紧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什么也不想去想,明明是温和的秋日,却堪比寒冬,心是冷的。   记忆竟然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要鲜明。   那天,T大刚好开一个学术经验交流会,还邀请了几位往届的杰出校友来做实例演讲,其中就包括年纪轻轻却已是“盛世”总经理的段奕琛。那时她刚读研一,碰巧她要去做家教,回来又倒霉的遇上交通管制而塞车,赶到演讲的大梯教时交流会已经开始了。   她很想进去,又觉得自己迟到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为此迟疑了。走廊的感应灯忽闪忽明,她的思想正在为“To be or not to be”而天人交战。蓦地听见有个沉稳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心里一喜,看来有同伴了。   等人走近了,她一抬头,彼此皆是一怔。她刚好站在背光的地方,看不大清楚,只觉得对方很高大,在娇小的她跟前有种居高临下的威势,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的垂眸,两手不安的绞着,心里想着,该不该邀他一起直接杀进会场呢?   这时会场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感应灯一亮,是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的男生,她心虚的低了低头,呐呐地喊了句,“裴师兄……”   裴修文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又笑容可掬的对她身后的人说,“段师兄?徐教授还以为你不能来呢,正让我出来看看,幸好幸好,不然我们又错过了。”   段师兄?她愕然的斜眼看去,他穿着合体的衬衣西裤,手臂上随意地搭着休闲西装,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显然跟她不是一路人,自己刚才竟然还妄想跟他“狼狈为奸”?真是笨得可以!她越发的觉得没脸留在这里了,算了,还是放弃这次交流会吧,哲人说,下一次更好。   她正想不着痕迹地偷溜,那人却慢慢地走近自己,和煦地浅笑着,“怎么能不来呢?只是我多年没回母校,这里变化太大,我正愁不知道正确的地点呢,好在这位同学热心地帮忙带路,不然会耽误得更久。”接着又在她身旁轻和地说,“同学,真是谢谢你了。”   裴修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这边请吧!”   她羞愧的脸烫得跟火烧似的,热到耳根子。   就这样,因为他慷慨的解围,她顺利地进了会场,很快就看到室友连玥她们朝她挥手示意,她忙不迭地投奔组织,远离尴尬。在对“八卦通”连玥旁敲侧击今晚的嘉宾背景后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段奕琛——曾经的T大风云人物,他毕业那年直奔常青藤,而她才是个甫进大学的菜鸟。   她远远望去,站在讲台前的段奕琛儒雅从容,不失风趣的跟台下的学生分享自己求学和经营企业的经历。她周围的人开始情不自禁地私语起来。   “哇,段奕琛真人比照片要帅很多啊!”   “听说他才二十八岁,真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少异想天开了,那样的人物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不过……偶尔臆想一下也不碍事,嘿嘿。”   显然,段奕琛的魅力已经虏获了不少芳心,他的确有这个本钱。   在他之后又有几位校友发言,兴许是因为段奕琛风华太甚,后面的讲演有些无味,她也开始心不在焉的神游。等负责主持的裴师兄宣布交流会结束后,大家开始朝门外拥去,她不惯与人挤,便特意留到了最后。   徐教授正在跟几位师兄聊天,眼尖地看到她,就笑呵呵地招手把她唤来身边,跟大家介绍,“这丫头叫颜诺,我带的,刚升研一,成绩很不错,以后你们多多关照她。”因她父亲的关系,徐导总是很照顾她。   几位师兄连声称是,还跟她握手寒暄,最后是段奕琛。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轻握了一下手,想了一会又细声说,“谢谢你。”   而他依然淡雅浅笑,大方回道,“不客气。”   离得那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俊秀的眉眼让她一瞬间移不开眼。   手机短讯响起,仿佛催她梦醒,她才惊觉,自己又在想他了。   是思晨的,“老家的事情已经解决,等我爸回来我就能解放了。”   颜诺嘴角一扬,柳思晨上次来这就说想在这边找工作,还能跟她做伴的。于是她轻快地回复,“真是太好了,我等你。”   因为她太不喜欢孤独的滋味了。   她知道太沉溺于过往不是好事,收拾好心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老街老字号的豆浆铺子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早餐才慢吞吞的回到工作室,才到楼下就被宁晓光拖住,一边瞄着楼上的方向一边劝她,“颜姐,今天刮十二级台风,不如你晚点才上去吧?”   颜诺挑眉,一听他的话就知道秦放又在发脾气了。她轻声问,“秦总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宁晓光点点头,“奇怪的是,老大刚回来的时候还是春风满面的,还说这个季度业绩好,叫我在工作室内部邮箱发件宣布月末发奖金来着,哪知瞬间风云变色,连子熙刚去送文件都被他轰得哭出来。”   “有什么奇怪的,阴晴不定是你们老大的亮点。”颜诺淡定地拍拍宁晓光的肩膀,一脸从容走到楼上去。   她回到座位,由半开的百叶窗看去,秦放正在办公桌前踱来踱去,绷着脸不知跟谁通电话,即使听不见,从他的表情也能知道语气不善,而且说到最后竟然还将手机往墙上一甩,手机马上四分五裂地飞溅。颜诺的心也跟着一跳,虽然她素知秦放脾气火爆,但是像今天这么激烈的举动还是头一回见。   办公室的门倏地打开,秦放怒气腾腾地走出来,见到颜诺时顿了顿,冷声吼着,“马上帮我订一张后天飞美国的机票。”   “好的。”颜诺应了一声,却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即刻打电话,而是走去茶室,任得秦放在身后直吼。过了一会儿,她从茶室的储物柜拿出药箱,把它拎回位置,秦放还一个人在那里憋气,黑亮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要把她吞下去一样。颜诺见惯了他的虚张声势,也不以为意,打开药箱后又抬眼对秦放说,“秦总,麻烦你先坐下来。”   “我说要你定机票,你这是干什么!小心我扣你薪水。”   “秦总,扣薪水的事待会再说吧。现在,你这里受伤了,需要处理。”颜诺比比他的额头说道。   她轻柔的嗓音让秦放一愣,摸摸额头,指上立即沾了血,他这才觉得疼,脸上染上一抹可疑的红,却已乖乖坐下。   一道浅浅的刮伤,渗出几滴血珠,颜诺心道,不知是谁惹得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取出药棉细心地帮他清理伤口,又帮他贴上创可贴,这才大功告成。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秦放纷乱的心也渐渐平复,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怎么,总是在她面前出糗?   这时颜诺已收好药箱,利索地打了订票电话,正朝他问,“秦总,早上十点的航班可以吗?”   “嗯?哦,可以。”他回过神来,一想到后天的行程,气又压不住的升腾。   颜诺自是不知秦放的心思,帮他订了一张商务舱,又整理好他凌乱的办公室,才继续做自己的日常工作。到了午休的时候,她盯着手机想了很久,最终没有发出那条问候的短信。   方磊下午才回来,见到秦放负伤的额头便惊疑地问,“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秦放一早上心情都很烦躁,什么事也没干,只冷声哼哼,“我后天要去‘那边’一趟。”   那边?方磊了然点点头,“你放心吧,这里有我看着。”   “你有事找我?”秦放瞥了他一眼,见他捧着文件夹。   方磊知道他此刻心情肯定是不爽的,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讨论,怕凶多吉少。   秦放又吼,“你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快说啊!”   “是这样的,盛世那里已经正式派人和我接洽,送了一份合约书来,我看条件十分优渥,自由度也高,就想着……”后面他没接着说,因为秦放上次已经说了不接,他也不过是碰碰运气再问上一问,到嘴的肉不能下咽真是折磨。   又是盛世。他一弹指就想否决,可是蓦地想起方才那人口口声声说“你那个小小的工作室”,轻蔑的语气让他抓狂,想了想便说,“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接吧,不过事先要说好,设计上要给我们最大的空间,否则免谈。”   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方磊大喜,连声说,“那当然,那当然。”只要老大金口一开,财源滚滚就来了。   ****   秦放如期的飞去美国,没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颜诺乐得清闲,偶尔便会串岗到楼下聊聊天八八新鲜事。   梅子熙捧着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犯花痴,“天哪,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能干又有魅力的男人?简直是我的梦中情人啊!”   “啧啧,还情人?口水淌满地了,收起你的色心吧,人家是最有价值黄金单身汉,还轮不到你这个干瘪豆芽菜垂涎。”宁晓光语气酸溜溜的揶揄。   “我就是想想嘛!”碰巧颜诺下楼来,梅子熙就扁着嘴上前控诉,“颜姐,他欺负我!”   “我!”宁晓光气结,恹恹地垂头丧气,其实整个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他暗恋梅子熙,除了迷糊的本人还至今不知情。   颜诺作为知情人士之一,唯有打着圆场,“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好来评理。”   韩跃把杂志递给她,说道,“喏,说这期财经封面,是盛世的总裁。不过子熙啊,人家小光也没说错,那样的人物,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只能是仰望啦。”   颜诺脑子轰轰的,眼睛只盯着手上的封面看,是一张段奕琛的侧影,他的笑容无懈可击。   哪知又听得梅子熙神秘一笑,“那不一定,可能我们工作室就要成为盛世的合作伙伴了!到时也许还能见上一面呢!”   平地一声雷。   “真的?不会吧,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工作室众人皆吃惊的反问。   “其实是我无意中听见方总在讲电话提到的啦,我估计还在谈,不知道能不能成。”   梅子熙这么一说,已经将众人的兴奋点带至最高处,个个摩拳擦掌的,要知道盛世可是大集团,真能跟它合作可就前途无量了。   只有颜诺惊大于喜,难免泛起苦笑,他怎么无处不在?   十一话   雨淅淅沥沥地下,繁华的城市朦胧一片。   颜诺正站在市中心公交站台的一角发愁,家教那孩子要期末考了,所以温习的时间比平日要长些,来的时候是斜晖脉脉,再出来却已是漫天细雨了。   公交车上的人多得跟沙丁鱼那样挤在一起,而她又最不喜欢与人争。可是,打车钱要抵上她一堂家教费,岂不是当了回杨白劳?于是她郁闷地躲到临街的走廊下,看着人群一批去了一批来,心存侥幸地等着人少了些再上去,哎,她知道自己是有点小固执的。   车水马龙,下着雨也没有减少人流,很热闹。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市中心广场的花圃中央有一棵很高很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斑斓的饰物,街上商店的橱窗也喷上了充满节日气息的彩绘。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街上的情侣多了起来,男朋友搂紧女朋友的腰,共撑一把伞,时不时咬耳细语的,很是温馨。   颜诺再叹,她也不奢望有个男的给她肩膀靠,能借她一把伞就不错了。不由得想起前两天徐老的话,他说他带的学生那么多,还就没见过像她过日子这么清规戒律的,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生活单调乏味。说到最后竟还主动要求给她介绍对象,她笑着转移了话题,躲过一劫。虽然同学室友大多成双成对,可是如果缘分未到,没有遇到对的人,强求也无用。   这个城市的冬天比她家乡冷很多,再加上下着冰冻的小雨,四周都充斥着寒气。她刚才被雨淋湿了头发,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赶紧把围巾将半个脸捂得密密实实的。又等了一会,抬手看看表,快十点了,她犹豫了一下,把大衣的帽子往头上一套就想往雨里钻,心里想着这回死也得挤上去,却在这时突然被人拍拍肩,头顶上还有把伞,她吓顿时了一跳,抬眼看去,原来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段奕琛穿着一身黑色长款大衣,里面衬着浅色系的V领毛衣,还撑着一把纯黑的伞,在风雨中长身玉立,简直将魅力发挥到了极致,难怪那么多人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更要命的是,现在他是在为自己撑伞,她霎时有些晕眩。   “怎么没带伞?要坐车吗?”段奕琛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很有磁性。   “嗯,我刚逛完街,正要打车回学校呢。”颜诺撒谎不打草稿,树要皮人要脸,这是善意的谎言,她可不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我有车,我送你吧,这雨越下越大了,感冒了不好。”   段奕琛没有拆穿颜诺,其实刚才远远的就见到她在躲雨等车了,那看着公交车的幽怨样子有些好笑,想起来那次交流会她也是特地留到最后才走的,应该是不喜欢人挤人。不过见那张俏丽的小脸被围巾遮了大半,他眼里的光暗了下来,脚步已经比心快的上前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颜诺小小的礼拒一下。   “师兄照顾师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得我们同样师承徐教授,也是缘分不是?给我一个机会当好人吧。”段奕琛说话很有技巧,让人很受用。   颜诺顽皮的敬了个礼,吐吐舌,“那我就不客气啦,好师兄。”其实她心里已经雀跃得开了花,不仅有免费车坐,而且还有个顶级护花使者,大大地满足了小女人的虚荣心。   上车的时候,她的手还有些雨水,系安全带的时候老是打滑,段奕琛见了便俯身过来很快就帮她弄好了。不过就这么一霎那的“亲密接触”,让她的小心肝怦怦直跳,美男在怀,岂能淡定?她有些悔恨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花痴,一下子就被人家翩翩的绅士风度就迷得七荤八素的。   他把她送回学校后,还很MAN地撑伞到她宿舍楼下,羡煞旁人。   回到宿舍,一下子就被三个彪悍室友“挟持”严刑逼供,连玥笑得奸奸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把JQ的经过一一说清楚!”   颜诺的脸还是很红,眼神有些闪烁,呐呐反驳道,“哪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纯洁的师兄师妹,上次交流会打过一次招呼。今晚我没带伞,刚好碰到他,他就送我回来呗,有什么奇怪的!”她套用了段奕琛的说辞。   顾芊芊卷起一本书挑起颜诺的下巴,问,“真的是这样?”   “真的真的,小的不敢欺瞒。”颜诺即刻顺着台阶下。   其实,即使她想有些什么,别人估计也看不上吧,她在心里嘀咕着。   “嗯哼,我看未必。”陈辰的脸上也写满了不相信。   颜诺无奈地投降了,最后因为这场艳遇而被迫到友谊饭馆请客大餐一顿,抚慰她们“受伤”的心灵。   不过颜诺觉得奇怪的是,自那以后她就发现了段奕琛无处不在。当然,不是说他本人,而是说她去图书馆的时候会发现校刊上有他的报道,去食堂吃饭也会碰到同学聊起他的事,偶尔买份杂志来看,他也可能是上面的封面人物,据说他最近还要为母校捐资建楼……   总之,好像一下子发现了许多可以了解他的空间,满足她的好奇心。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到,原来那样关心一个人的存在,是爱的开始。不过那时她还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一个很有风度的绅士,一个很照顾人的师兄,再没有别的。   短暂的寒假过后,研一的下学期开学了。   导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让他们自己组队分别去完成一份业内的调查报告,而他们组瞄准的是大名鼎鼎的“盛世”,它的理念,它的规模,它的成功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好的资源。可是越是出色的公司,越是不会轻易就能答应他们的要求的。   那天他们组四个人在盛世的公关部又哀又求,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让行销经理同意让他们在公司里完成这次调查。其实他们自己本来也不抱希望,之前不是没有人试过,都是失败而回。颜诺倒是看得很开,努力过了,到最后真的不行,她会懂得放手的。   等他们终于被“友好”地请下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在外回来的段奕琛。   “你怎么在这?有事吗?”他看见颜诺时觉得有些意外。   连玥轻轻推了推她的腰,谄媚地笑着拉关系,“段师兄,我们在做个学期调查报告,想借贵公司宝地一用,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就这样?当然可以。”段奕琛笑了笑,不理会一旁下属的惊疑,只转身问颜诺,“怎么不来找我?”   怎么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们两个?   颜诺被拱了出去,硬着头皮解释,“我,我没你的手机号,也就不想麻烦你了。”   她不是没想过找他,只是两人除了短暂的两次会面,说起来根本不算熟悉,贸然请求的话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更别提拉裙带关系了。   段奕琛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找来跟在身边的孔秘书,吩咐道,“由你负责跟进这件事,尽量配合他们的要求。”   “是的,总经理。”孔秘书答。   接着连玥他们朝颜诺抛了个暧昧的眼神就乐颠颠地跟着孔秘书走了。   被单独留下来的颜诺觉得气氛有些局促,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稀薄起来,结结巴巴地问,“这样,这样好吗?会不会被人说你以权谋私?其实,我们可以再找别的地方的……”   段奕琛闻言怔了怔,随即爽朗的笑出来,“这点主我还是做得了的,你的顾虑倒是不必要。”那语气云淡风轻,可是言语里透出的自信却让人暗生折服。   颜诺那时就觉得,与这个男人相处很舒服。   而段奕琛也兑现了他的诺言,调研小组因为盛世的全力支持和配合,很快就完成了作业,而且成绩斐然。为了谢谢他的帮忙,颜诺请他吃了一顿饭,两人的往来也开始多了起来,而连玥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则到处嚷嚷,颜诺的春天到了。   是真的到了吗?只有当事人知道。   直到现在颜诺还是觉得,段奕琛这样的男人集众多优点于一身,儒雅从容,处事沉稳,要喜欢上他,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那边梅子熙他们还在讨论黄金单身汉和背后女友数目多寡的问题。   其实颜诺很想说,段奕琛这个人并不花心,他连助理秘书都全部用男性的,没有绯闻,生活也很规律。只是,导致他们分手的,也是因为他重情。   即使两人相互believe,中间也藏有一个lie,她曾经那么那么的信任他,那么那么的爱他,却没料到在相遇的最开始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所以,她努力让自己心如止水。   十二话   几天以后,事情果真如梅子熙所说的那样,工作室与盛世属下的分公司定下了合作意向,方磊还在与对方磋商细则,只等秦放回来就能敲定大局。这个消息着实让工作室的人狂热了一把,个个兴奋不已,当然,这不包括颜诺。   事实上颜诺正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份工作,她不知道段奕琛此举为何,真的是为了秦放在业内的名气,还是因为自己?她想了很久还是犹豫不决,于是拨通了柳思晨的电话,她一向是她的情感军师。   电话里柳思晨又开始对颜诺进行EQ再教育。   “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你不是说在那里工作很愉快?姓段的既不是你的主宰,又不是会吃人的怪兽,只不过是一个过气的EX而已,你怕他什么?你一离开的话,搞不好他可能会觉得你还在意他,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你追我逐,不是浪费时间吗?再说了,大家同在一个城市,碰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重要的是你的心态,只有当你能坦然面对他了,才是你真正走出这段阴霾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是觉得不自在……”   “有什么不自在的?当他是路人甲就好了,况且你现在只是猜测,是不是会碰面还不一定呢!一个大公司的CEO如果只会整天围着女人转的话估计也没什么出息!”   颜诺语噎,的确,段奕琛工作起来也是狂人一个。   “可能你说得对吧!”   “什么可能!我就是真理!安啦,管他是哥斯拉还是食人兽,你淡定点,我下个月就来找你,到时姐给你靠!”   就这样,颜诺辞职的念头暂时被搁置下来,接着秦放也从美国回来了。他头两天上班的时候脸黑得跟包大人似的,不止脾气臭,说话也总是恶声恶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颜诺猜他这趟美国之行肯定是不愉快,连手机都砸了还能有什么好事?不过这些是老板的私事,她也无权过问,只安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当他的咆哮是交响乐,又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星期。   终于到了签约的日子,地点是在盛世的总公司的一楼会议厅。   这次的合作案对盛世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是之于工作室可是一个大案子。秦放,方磊都去了,随行的除了法律顾问还有颜诺。   再次走进这里的时候,她的心境已经很不一样。大厅总台换了人,那个笑起来像一朵花的小君不知调到哪里了,没人认识她也好,毕竟时过境迁。   会议室的门打开的时候,她没有看到段奕琛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又意外的见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从前段奕琛的机要秘书孔斯年,她又纠结地拧起眉。   不过半年前擢升为分公司总经理的孔斯年倒是神色平常,率先友好地与大家一一握手问好,接着又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签约议程。   中途休息的时候,颜诺走到外间透气,放松一直紧绷的心情。是的,思晨说得没错,她就是胆小鬼,她就是怕段奕琛突然出现。因为她全身战备的细胞都告诉自己,她还不能放下那刻骨铭心的三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发现孔斯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   孔斯年先开口,“颜小姐。”   颜诺怔了一会才回应道,“孔秘书……啊,不对,应该称你为孔经理,虽然晚了点,还是要恭喜你高升了。”   孔斯年眯起眼笑笑,“谢谢,不过是换了一个称呼而已。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托福,过得还行。”颜诺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无心虚应,只想着如何脱身。   “总裁他……”孔斯年本来还想说点什么。   秦放却走出来喊着,“颜诺,你把我那些资料放在哪个文件夹里了?我找不到!”   “哦,我就来!”颜诺松了口气,随即朝孔斯年欠身抱歉道,“对不起,我先进去了。”她的步子飞快,高跟鞋落地有声,她就是不想孔斯年提起段奕琛。   孔斯年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对他是一直看着相识相爱的,没想到会落到如斯地步,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等签约结束以后,孔斯年把电话拨到了二十八层总裁办公室。   “总裁你好,我是斯年。”   “嗯。签好约了?还顺利吧?”   “是的,总裁,已经跟他们签订了一期工程的合约。”   “很好,那他们什么时候去现场勘查?”   “下周一。”   “好,我知道了。”   段奕琛放下电话以后,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而去,满目繁华,明明已拥有了世人欣羡的一切,可是还是觉得心里缺了一块,空洞得让人心寒。   林宇哲坐在沙发上,看着好友落寞的身影,心里抽紧,语气却还是淡淡的,“刚才,我以为你会不顾一切的冲下去呢!”   段奕琛苦笑着说,“我走近一步,她就会退百步,即使见到面又能怎么样?”   “可是你还是想见她吧?”林宇哲低叹。   段奕琛没有再说话,沉默,最能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签约过后,律师先离开了,方磊临时被他新交的女朋友急召,又剩下了秦放和颜诺两个人,秦放便请颜诺去了盛世附近的一家餐厅吃晚饭。为避免她推搪,他请客的名目是——以后少不了要她加班加点做项目,先给点甜头尝尝。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餐厅的隔壁有一家新店开张,门里门外簇拥了很多人,十分热闹。   而颜诺看到招牌后就傻傻地站在原地,“挚爱”手工作坊?这家店的总店设在T大,当年还是小小的铺子,没想到现今竟然还做了连锁经营,果然岁月如梭。   秦放走了几步才发现颜诺没跟上来,脸当即沉了几分,这个女人似乎总是在他不留神的时候走出他的视线范围,真是气死人!他板着脸转过身,看到她愣愣地站在人家店门口,也不进去,又快步往回走到她跟前问,“怎么了?想进去看看吗?”他尽量维持好语气,换做平日肯定是少不了一顿吼的。   “啊?没有啊,我只是看着新鲜,我们走吧。”颜诺一时忘记秦放在身边,快快地掩饰自己的失神。   “还说没有?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眼睛都快贴到人家的橱窗了,想看就进去,扭捏个什么劲儿?”秦放说着就推着她走了进去。   不过他从一进门就开始皱眉,不仅是因为人多,更是因为这里卖的都是些手工的玩意儿,布偶,钱包,挂饰等等,全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站在这实在是很不搭。话虽如此,他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颜诺,不让她被人挤到,可以安心地挑选。   这时,他看到颜诺盯着其中的一款小布偶好久,就问道,“你喜欢这个?真的喜欢买下就是了,光瞪着它也不会跟你走的。”他也不等颜诺回应,就自己拿着布偶去柜台付钱,还举着娃娃朝颜诺得意地笑,像哄孩子似的。   颜诺干瞪着秦放许久,对这个自以为是的老板十分无奈。   后来她要把钱还给秦放的时候,他又跟她急红了眼,“给我钱做什么?我还差这一百几十块?”   “秦总,我总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啊,数目分明些好……”颜诺细声解释。   “啰嗦什么?你不要就扔垃圾桶!”他放下狠话又气呼呼地去停车场开车。   颜诺本来还挺惆怅的,不知怎么一见秦放那憋红脸的样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抱着布娃娃的手又紧了紧。   回到家以后,她拖出了衣柜最底下的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部是一个系列的手工玩偶。她从这家店开业开始就收集了,以往一出了新的,段奕琛总是第一时间就送到她手上,从不间断,直到……   她想了想,终究没有把秦放送的这个布偶放到箱子那,而是摆在了电脑桌前。忽然忆起秦放在她下车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这是我花钱买的,真要扔了的话我为你是问!哼!”那模样很是别扭。   她的心情忽然放晴,也许新的记忆,能够弥补过往。   十三话   跟盛世的合作案签订以后就要按照客户要求定方案,选材,设计,然后施工等等,由于案子大,工期也相对紧,所以工作室的人都变得十分忙碌。秦放既是老板又是总设计师,加班跟吃饭一样,颜诺便也默默跟着熬夜,连着好多天没有好好地睡一宿,眼底生生地青了一圈。昨天又挨到很晚才下班,秦放就放话说不想养熊猫,让她睡足了再来。   一大早,颜诺是被手机铃声闹醒的,本来意识还朦朦胧胧的,看到来电的人时猛地清醒了。她犹豫了一下,摁下通话键,“喂?”   “颜丫头,我现在还在市立医院里,奕琛进医院了。”林宇哲的声音充满浓浓的疲惫。   颜诺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过了一会,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怎么回事?”   “SHIT!”电话那边的林宇哲显得有些激动,音量放大,“什么怎么回事?你们现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就不能来看看他?他上回在医院等了你两天也不见你出现,他又死活不听我的话非要出院当工作狂人,现在好了,开会能开到躺在会议室的他是第一人!”   “我不是医生,去也不大合适,就请你帮我问候他吧……”颜诺捂着如雷般跳动的心口说道。   “去他的不适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无情了?你还不清楚吗?我妹妹已经死了,她已经是过去的了,你才是奕琛的现在!难道……你就不能稍微的体谅一下他吗?”   林宇哲说完后忿忿地盖了电话,他歪倚在病房的门前,摸摸口袋里的烟,想起这里是医院,又忍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语气不好,也明白不是颜诺的错,可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切都像乱了套,似乎老天在开他们的玩笑。   他跟大哥二哥年岁差得远,在他还很小时候,妈妈就把小小的宇涵带到他的身边了。那像洋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总是甜甜地喊着“三哥、三哥”,他去哪里也都喜欢带着她,亲密的程度让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宇涵是他的小女朋友。   其实他何尝不希望是呢?   可是宇涵长大了,告诉自己她有喜欢的人了,就是跟他们打小玩到大的好友段奕琛。他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一个是挚爱的妹妹,一个是兄弟,他能怎么做?只能是祝福他们了。哪知好景不长,宇涵跟她妈妈一样有先天性心脏病,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那个总是追着他说“三哥,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的小丫头就离开了,这无疑对他跟奕琛来说都是一大打击。   然后就是颜诺的出现。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事。   初时奕琛跟他说碰见一个跟宇涵长得七八分像的师妹时他还不大相信,直到见到颜诺本人才知所言非虚。只是这丫头比宇涵更爱笑更调皮,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把对宇涵的爱转移到她身上了。不过他看得清现实,而奕琛比他陷得深很多很多。   他看着好友毫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心里一叹,不甚磊落的初衷,才造成了现在无法挽回的局面,怪得了谁?   ****   颜诺自从接到林宇哲的电话以后就开始心不在焉的,木然地梳洗、着装、上班,一天下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快下班的时候方磊走过来敲敲秦放敞开的门说道,“老大,我要去一趟瑞新名都那里,建材公司送错了材料,那都乱套了。不过你也别加班太晚,我们定的方案客户也都接受了,可以先缓缓喘口气儿。”   “嗯,知道了。”秦放还在埋首在图纸间,忽的抬眼看颜诺还在,就对她说了一声,“颜诺,这儿也没什么要紧事了,不如你先走吧。”   “啊?没关系的,秦总,反正我也没别的事,还有一些客户资料没有整理好,我就做完再走吧,也不差这一晚了。”她其实是怕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又胡思乱想,那种孤寂会噬了她的心,还不如用工作来麻痹一下绷紧的神经。   就这样,一里一外,然们两个人无言地忙碌着,偶尔有敲打键盘或者翻阅书籍的声音,出奇的和谐。等到他们忙完了出来的时候,外面风声啸啸,过客匆匆,昭示着严冬的来临。   颜诺拉紧了风衣领子哆嗦着身子,忽然觉得肩上一阵暖意,她抬眼一看,原来是秦放把他的大衣脱给她披着了,而他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黑毛衣。   秦放没有看颜诺,只看着街上稀落的人流说道,“这么晚很多地方都关了门,可能没什么吃的可以挑的。”   见秦放拿不定主意,颜诺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地方,遂提议道,“秦总,以前总让你破费,不如这回由我做东请你吧?但是地点得由我定,还得委屈你当司机。”   “哦?”秦放挑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敢情好啊。”   颜诺带秦放来到了T大后门对街的夜市小吃一条街,这里人多热闹,多数是熙熙攘攘的年轻人。来到旧地的颜诺显得很兴奋,一到天气冷的时候,这里的热食就是T大学生的最爱,既美味又便宜。   秦放先环顾了一下这灯火通明如昼的夜市,问她,“你喜欢这里?”   “秦总你……不喜欢吗?”颜诺的表情有些忐忑。她望了望他身上高档的衣饰,可能是不大习惯来这种简陋邋遢的地方,又问,“那要不我们还是找家餐厅吧?”   “不用麻烦,就这吧,不过你来当导游了,什么东西好吃?”   颜诺松了口气,展颜一笑,“那是当然的了,这边走,包管你不会后悔的。”然后带着秦放穿梭在人群中,最后来到了一家小摊档前。   秦放好奇地指着在水里烫着的肉串子问颜诺,“这是什么?”他中学毕业以后就出国留学,后来回来了也不曾来过这些小吃林立的地方,一无所知。   颜诺抬头一笑,应道,“这是咖喱牛肉丸。秦总,你吃辣吧?这个味道很棒的!”接着她跟老板要了两串,她递了一串给秦放,自己拿着一串先细咬一口品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朝秦放大喊道,“诶,秦总,小心烫!”   可惜来不及了,秦放被烫得“嘶”的咧嘴吐舌,有些哀怨地瞅着颜诺,“你怎么不早说?”   “我哪知你这么心急……”颜诺忍不住小声嘀咕。   闻言,秦放死死盯着她恶声说,“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这肉丸是老板亲自做的,里面还灌了高汤,所以吃的时候得小心地慢慢品尝,这才不会被烫到。”   “怪不得。”秦放说着又小心吃了一口,吮着里面的汤汁,眯起眼赞道,“果真很好吃,我再要一串!”   又过了一会。   颜诺看着眼前堆了小山高的棍子,呐呐地问,“秦总,你要不要歇会再吃啊?”再好吃也不用把人家的存货都啃了吧?牛肉吃多了也会积食的……   “心疼钱包了?今天难得你请客,我当然要吃个够本了!”他说完还孩子气地冲颜诺嘿嘿一笑,得意万分。   颜诺只能无奈地耸耸肩,适时保持沉默,反正,待会别怨就是了。等秦放终于放弃牛肉丸以后,她就兴冲冲地跑去别的摊档吃钵仔萝卜糕,炸鱿鱼……   秦放又黑着脸吼着,“你耍诈!没告诉我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他的肚子都撑死了!   颜诺无语,傻眼看着他卷起了衬衣的袖子,毫不客气地抢过自己手里的鱿鱼,吃得很急,嘴角还沾了酱汁,她无奈地叹道,“秦总,你这里沾了点渍。”她指指他的嘴角。   见秦放弄了好一会还是擦不到,她便顺手用纸巾帮他擦去。秦放一愣,停下动作,怔忡地望着颜诺,她这动作是不是亲近了些?他脸热热的。   颜诺茫然地问,“秦总?怎么了?”她还丝毫不知自己早已搅乱了别人的心湖。   秦放回过神来,淡淡地问,“没什么,你吃饱了吗?很晚了,不如我们走吧?”   “嗯。”她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夜市。少了热气的蒸腾,她的手被冷空气冻得通红,只好一直搓着手取暖。   秦放想也没想就拿出口袋里的黑色皮手套递给她,温言道,“先戴上这个暖暖,不然很容易长冻疮的。”过了一会也不见她有动静,他便拍拍她的肩问,“怎么?手套也不会戴吗?”   颜诺恍惚地抬起头来,只紧紧抓着手套,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一滴,两滴,无数滴顺着脸颊滑下,眼睛湿漉漉地像只迷途的羔羊。   秦放一下子急得团团转,“你、你哭什么呀?不喜欢戴手套就别戴啊,我又没迫你!”他一急,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下颜诺哭得更大声了,这里本就热闹,路人纷纷侧目,那斥责的眼光似乎控诉秦放这个大男人怎么把娇滴滴的女孩子给惹哭了。   秦放的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拉着颜诺,“哎,你先别哭啊,到底怎么了嘛?我没要凶你的,你好端端的为什么哭……”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起来,只好把她拉到人少一些的树荫底下。   颜诺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竟然整个人就挨着秦放的手臂痛哭起来,可谓惊天憾地,秦放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事,只能僵直着身体,什么都不能做,最后他轻轻张开臂膀,慢慢的,轻轻的抚上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好了,别哭了哦,哭了就不漂亮了。”他从前看方磊哄他哭鼻子的小妹也是这样子的,不过他知道到底还是不同的。   他没见过颜诺哭,这么脆弱的她让他心生怜惜。此刻竟然有些坏心地高兴着她终于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些别样的情绪。在游乐场那天是的高兴,今天的难过,都比她平日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淡漠强多了,多了很多难言的感情。   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渐渐变为抽噎,慢慢平复下来,他慢慢放开手。   颜诺看着秦放的衣襟上挂着泪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丑,脸上飞抹上两朵彩霞,呐呐地说,“对不起。”   秦放在大衣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颜诺,“喂,脏死了,擦擦。”又见颜诺半天不动,硬着声说,“新的。”   颜诺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心里却奇怪怎么他一个大男人还随身带着手帕,这年头可不多见了。   秦放尴尬的别开眼,低声说,“你在这等一会,我开车来送你回去。”   车窗外夜色沉沉,街景飞驰而过。   秦放握着方向盘,装作不经意地问颜诺,“刚才……为什么哭?”他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想知道什么会直接问。   颜诺摇摇头不言语,悄悄地看看后视镜,果然,秦放的脸冷了下来,不满地哼了一声,跟她置气了。她苦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跟他说她睹物思人了?说她想起以前段奕琛为她搓手取暖戴手套的往事?说自己很想很想去医院看他,却又不知道怎么踏出这艰难的一步?不,她说不出口的。   这回她也不等秦放说话,就熟悉地拿起一片CD放进音响里,是抒情的神秘园的曲子,这又是她不知道的秦放的另一面。她初时以为像他这样暴躁的性格肯定喜欢听流行摇滚乐,却发现无论是办公室还是车里都是古典的或抒情的音乐。他明明,有着极为细腻的内心,而且设计的作品也都温馨暖人居多啊。   不知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在悠扬的曲子中,颜诺静静地开口,“我很努力的想忘记一个人,我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是今天有人告诉我,我这么做太冷血无情了。”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一个沉重的话题,早上林宇哲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挥之不去,真的是她在钻牛角尖么?   秦放的声音仿佛融入了夜色,沉沉地,“如果你真下了决心想忘记,又何必理别人怎么说?”其实他心里更介意的是她想忘记谁,那个让她哭的人吗?要真是那样的话,最好赶紧忘掉!斜眼看去时,她的头发因为刚才突发状况而变得凌乱,眼睛红肿得像兔子般可怜兮兮的,他心中微微一动。   “是啊,是我的决心不够。”颜诺慢慢说道,终归是自己心不够狠,才会摇摆不定。   她坐直身体,无意中看到他车上挂的一个凹凸曼的小饰品,问,“咦,之前好像没有见到这个。”   秦放撇撇嘴,“李浩那小鬼挂的。”   颜诺忽然想起当初他在游乐场问自己凹凸曼是什么的傻愣样子,笑了出声,“那秦总你现在应该知道凹凸曼是什么了吧?”   “嗯哼!”秦放被她揶揄了一句又不爽了。   这时,他们路过一家电影院,秦放把车停了下来。似乎刚散了一场戏,很多带着孩子的一家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不发一语,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像在压抑着什么。   见秦放看到那幅大大的《阿童木》宣传海报出神,颜诺觉得不对劲,开口提醒着,“秦总,怎么了?这里是禁区,不能停车的!”   听了她的声音秦放才回过神来,又缓缓地发动车子,“或许我比你更适合‘冷血无情’这个词,那位我该称之为‘爷爷’的人,即使他得了肺癌末期,我也不想看见他一面。”   颜诺愣了愣,只能坐着不动,这样感性的秦放让她无所适从。看他此时稍显冷峻的表情,似乎藏着许许多多的心事,那孤寂的眼神竟然让她感觉到心酸,自己这是怎么了?   伴着抒情曲子,车里又是熟悉的沉默。   到了老街后,秦放看着颜诺飞也似地离开自己的视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忽然想起了方磊昨天嚷嚷的话,“哎,早知道当初就不管她了,现在倒好,我是想甩也甩不开了。”话虽然恶毒,可是语气却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温情。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十四话   颜诺那样失控地哭过一场以后,这段日子的压抑和苦闷得到了宣泄,一夜无梦。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眼睛还是有些肿,无奈之下才拿出使用率极低的化妆盒为自己上了一个淡淡的彩妆来掩饰。镜子中,点缀了珠光色亮丽妆容的自己有些陌生,连她都看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再经过一个忙碌的上午,盛世合作案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大家终于松一口气。   快下班的时候宁晓光跑上来,见颜诺还在回复客户的邮件,他努努嘴问,“颜姐,方总出去了吗?”   闻言,颜诺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没啊,他在秦总办公室呢,找他有事?”   “嗯。颜姐,你中午没约人吧?今天我做东,咱们一起到‘御菜馆’去撮一顿。”宁晓光嘿嘿地傻笑。   颜诺有些讶异地挑眉望着他,“你请?御菜馆那可不便宜哦!瞧你春风满面的,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嘿,先保密,到时你就知道了,总之一定要来。”宁晓光故作神秘地对她眨眨眼,“我去问问老大他们有没空。”   颜诺失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继续埋头做手边的工作。   御菜馆的包厢里——   韩跃不安分地敲着碗问,“你这小子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主动当冤大头?我跟你说,待会点菜鲍参翅肚可是少不了的啊!”   宁晓光不屑地扫了韩跃一眼,龇牙咧嘴笑得狂放,“随你,爱吃什么别跟哥们客气,不过……可不要吃撑了就行,我可不管你的医药费!”   韩跃悻悻地捂着心口‘很受伤’地哼着,“你好毒!”   秦放环着手臂坐在一隅,脸上似乎染上了宁晓光的喜悦,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颜诺那里,又怕被发现似的迅速移开。   方磊是旁观者清,也不点明,只拍着宁晓光的肩头笑说,“好了,你就别吊大家的胃口了,到底为什么请客,我们的心都悬着呢!”   宁晓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跟梅子熙使了个眼色,梅子熙扭捏了半天还是岿然不动。   两人眉目传情了好一会,宁晓光一咬牙,把梅子熙拖起来,搂着她的肩大声宣布,“我跟子熙是一对儿啦!大家快点祝福我们吧!”   大伙儿睁大眼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走桃花运结束暗恋长跑了,怪不得那么嚣张得意。韩跃忍不住揶揄道,“好家伙,原来是转正了啊!快说快说,你这株桃花是怎么修成正果的?”   梅子熙掐了宁晓光一下,脸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似的,细声嚅嚅道,“你不许说!”   宁晓光唯命是从,紧抓着梅子熙的手,如沐春风地说,“听见没有?我女朋友不许说,我听她的。”   方磊笑得有些奸诈,轻瞥了他一眼说道,“哟,这么快就同声同气了,过河拆桥,以前你可没少跟我们抱怨的,老大,你说是不是?”   秦放也难得地开起了玩笑,点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梅子熙一听这话很不对劲,叉着腰凶凶地质问,“你都跟人家抱怨什么了?”   “我,我冤枉啊……”宁晓光一时间有口难辩,样子苦哈哈的,哀怨地瞅着恶作剧的上司最后向颜诺抛去求救的眼神。   颜诺扑哧一笑,拍拍梅子熙的肩头说,“你别听他们瞎起哄,逗你们玩的呢!其实小光喜欢你很久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大伙都替他着急呢。现在好了,你们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恭喜。”   梅子熙一听,脸红红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很久?你不是……那你怎么不早点约我看电影呢?”   韩跃用仰慕的眼光看着颜诺,“颜姐,还是你高明,懂得用怀柔政策,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他们是看电影好上的啊!”   “颜姐!”梅子熙悔恨得把脸埋在宁晓光的怀里。   大伙又乐了,一个接一个的调侃这对新鲜出炉的小情侣。   秦放见颜诺笑得开怀,目光掀起了微澜,心中一动,看电影?似乎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秦放下午去见了一个外籍客户,回来后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他也没心思工作,抽屉里的两张电影票被他拿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拿出来,一直磨蹭到下班。   到了点,颜诺习惯性的敲敲门,站在门口对秦放说,“秦总,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诶,先等等!”秦放一急,连忙起身喊住她。   颜诺怔了怔,轻柔地问,“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我……你……”秦放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完整的话。本来颜诺还耐心地等着的他的下文,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她尴尬地看着秦放。而秦放仿佛松了口气,摆摆手说道,“你先接电话,我们待会再说。”他还得再酝酿一下对白。   颜诺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后神色怔然,快步走了去茶水间,深呼吸了几下才接了电话,“喂?”   “是我。”电话那头,是段奕琛低沉的声音。   “嗯,我知道。”   “收到你送的花了,很漂亮,谢谢。”   “身体好些了吗?”   “睡了一觉好很多了,医生说我只是疲劳过度,没有什么大碍的,今天下午就出院了。”   “那就好,多注意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听他这么说,颜诺的心也安下来。   段奕琛又沉默了一会,再略微迟疑地问,“你下班了吧?可以和你吃顿晚餐吗?”   他的语气处处陪着小心,弄得颜诺一时间不知答应还是拒绝。   段奕琛叹了口气,疲惫地说,“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没……那约哪里见?”   “就凯乐旋转餐厅吧,在你们工作室附近。”   “好,待会见。”   颜诺盖了电话,用冷水冰了一下脸,对着镜子苦笑,终究是不一样。   什么时候他们讲电话会是这个样子?他总是小心愧疚,而她拘礼局促,仿佛彼此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距离很近,却因为某个影子,越拉越远,直到形同陌路。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出茶水间,见秦放还倚在办公室门口等她,赶紧收拾好情绪,快步走过去,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秦放面无表情很久,眼睛微眯起来。每当颜诺这么客气地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觉得不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不经意地问道,“你待会有约了吗?”刚才远远地看去,她讲电话的时候还看了看表,似乎在确认时间。   “嗯,是约了个朋友。”颜诺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很柔,反而让人感到刻意的回避。她等了一会儿秦放也没有回应,抬眼望去,他只是紧抿着唇,双目阴郁地瞅着自己,不解地问,“秦总,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你走吧!”秦放脸黑沉沉地放话,堵着气“砰”一下把门关了。   颜诺不明就里,觉得这个上司最近的态度总是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她无趣地耸耸肩,慢慢踱出了工作室她往约会地点走去。   秦放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生闷气,手里的电影票已经捏得不成样,刚想毁尸灭迹,又有不知死活的人来敲门。他手一顿,语气不善地大吼,“什么事?”   “老、老大,是我,小光。”   “进来!”他寒着脸吼道。   宁晓光一听见这语气就知道暴狮老大又在发威,心里悔恨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见秦放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缩着脖子小心措辞,“老大,你让我做的程序调试好了,你是现在就看吗?”前两天老大突然吩咐他做一个客户资料存储和查询的快捷程序,还只给两天时间,他紧赶慢赶才做好的,马上来交货。   “不看!”秦放扬起剑眉,冷冷地说,“就为这事儿?”   宁晓光猛地点头,“对,就这个,没别的了。”   见秦放挥挥手,他如蒙大赦般迅速撤离,哪知才迈开两步,秦放又说,“慢着,回来。”   宁晓光的脸扭曲了一下,回过头的时候还是面带笑容,“老大?还有啥指示?”   “这个我也没用,给你吧。”秦放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票,眸里的失落一闪而过。   宁晓光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一看,眼睛睁得大大的,“咦,《阿童木》?秦总,你怎么会有这个?真的给我?”   秦放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板着脸沉声说,“是别人送的!怎么?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给韩跃吧!”   宁晓光连忙把电影票揣到口袋里,有免费的谁会傻得拒绝?“怎么不要?子熙今天还说想看呢,正好正好,老大,太感谢你啦!”他憨笑着道谢,然后喜不自胜地乐颠颠下楼找女朋友约会去了。   直到整个工作室空无一人的时候,秦放还是坐在那里,眼底里是一望无际的寂寥。   十五话   凯乐旋转餐厅——   透过巨大的落地观景窗,可以将整个繁花似锦的城市尽收眼底,霓虹炫彩,暗夜流光。   颜诺一进来就看到段奕琛悠闲地倚在靠背上,修长的手在轻轻地搅动着咖啡杯里调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眺视远方,若有所思。在她身边所有认识段奕琛的人对他都有这样的评价,一个优雅而神秘的男人,轻易就能触动人的心弦。   在颜诺神不守舍的时候,段奕琛已眼尖地看见了她,随即起身为她绅士地拉出椅子,风雅翩然地静候在一旁,她快步走过去落座。两人简单的寒暄过后,伴着浪漫的钢琴曲,沉默开始蔓延。那些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总是断不了彼此思念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也许是灯光的原因,段奕琛过分深沉的眼眸让颜诺无措,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在哪里,只好四处游移。正巧瞥见不远处的一对情侣在餐厅特意设置的高倍望远镜前观赏夜景,时不时的咬耳细语,气氛亲昵而温馨。   似忽而想起了什么,颜诺恍惚地问,“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人只有站得更高,才望得更远?”   段奕琛拨动调羹的手一顿,定定地看着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大学时代的颜诺虽然活泼,但是却不怎么喜欢运动,走几步楼梯就气喘,所以段奕琛一到休假就不容她拒绝的带她去爬山锻炼身体,立心让她当一个健康宝宝。   往往一到山顶上,颜诺已经气喘如牛,娇艳地直横着段奕琛这个让自己累死累活的罪魁祸首,又发作不得,她深知他不过是为自己好。   段奕琛总是从身后搂住她,亲密地脸贴着脸与她饱览那天地一色,如梦如幻的仙境,待阳光乍现,晨雾褪去,山下景色一目了然。他总是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对她说,“我们以后得常来,总是不运动的话身体怎么会好?而且你看,人只有站得更高才望得更远,明白吗?”   如今的她,倒是觉得这番话可以有另一番解读,似乎他一直都在高处,而她,只能仰望。   颜诺收回思绪,浅笑着,“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可能因为你站得太高,而我只能追逐着你的目光吧,所以当我发现你的目光却为另一个人而徘徊后,终归渐行渐远。”见段奕琛微微凝眉,似乎有话要说,她又心平气和地开口,“其实我比你以为的,要更早知道宇哲哥的妹妹的存在。”   段奕琛徒然一怔,“那你那时怎么不说?”真如她这么说的话,依她藏不住话的性格,应该会马上说出来的。   颜诺垂下眼眸,停了停才接着说,“你那会不是说自我生日过后,我都变得有些奇怪吗?因为那时宇哲哥把钱包落在我这,我无意翻开的时候,看到一张我以为是‘我的’照片,放在他的钱包里不奇怪么?况且我没有照过那样的照片。后来只是稍微打听,就知道了。也许当时是因为我那不值一提的骄傲吧,我执着的认为事情并不是那样的。我给彼此一个机会,可是那天打碎了那罐幸运星后才发现,我的这种执着叫做自欺欺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这个曾经让她歇斯底里的存在,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只是眼眸里还是盈满苦涩。没想到,他会为了一罐林雨涵送的幸运星将她怒斥了一顿,活着的人,总是比不过曾经美好的回忆。她,希望自己做他生命里的阳光,而不是黑暗里的影子。   很久以后,段奕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诺,我分得很清楚,你是你,宇涵是宇涵,我没有将你们混为一谈的。”   “你这样的冷静真是又让人爱让人恨。”似乎将一切摊开来,颜诺的心从未有过的放松,“我跟你说分手的那晚,其实没有走远,只是坐在你公寓前的公园那里,可你没有追出来……当时是不是连你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你想让彼此冷静下来,给你自己一个思考的空间,想想,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段奕琛沉默了,因为他承认颜诺说的是事实。   只是等到颜诺真的淡出自己视线的时候,他才渐渐明白到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还是忘记不了她,不是因为她像宇涵,而是因为每个人都单独而不可或缺,颜诺,就是那个爱笑、调皮的颜诺,不是别人。   其实他很多次都有过冲动要去找她,不过总在最后一秒放弃,他怕自己会再次伤到她的心,考虑得太多,反而裹足不前。直到在旧城区改造开发的现场无意中见到她,样子似乎消瘦了许多,他有些担心,这才鼓起勇气打听她的近况,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和你,也许本来就不适合吧。”颜诺舒了一口气,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切都该释然了。他跟她之间,其实美好多于伤害,并不能全盘否定所有,只是她的感情放得太深,所以打击也就更大。   在段奕琛眼前的颜诺,轻捧着玻璃杯,每喝一口总是舒心地眯起眼睛,他熟知她的一切,彼此靠得那么近,只要他一伸手就能重新握住她,他却没有这么做。他仿佛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了那样的资格,可他攒着拳,依然想挽回些什么,喃喃道,“小诺,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谁能想得到,曾经那样天造地设的一对会走到这一步?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里相遇了,却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对的人,只能说,有缘无分。   “奕琛,我很好。”颜诺抬眼望着他,扬起温和的笑意,“所以,我也希望你过得好。”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这么亲密的喊他的名字。她不曾忘记过去,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也绝无再重新开始的可能了。   出了凯乐,段奕琛与颜诺并肩而行,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咫尺天涯。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跟自己说,只要她回头,只要她像从前一样回过头看自己,那么无论如何,他不会再放开她。可是他等了很久,直到她的身体隐没在黑暗里,他却不再见到熟悉的依依不舍的笑颜。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   方磊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来到秦放的公寓,熟悉的拿出钥匙开门,里面一片黑暗。   他迷迷糊糊地开了灯,猛的被吓了一跳,“哇,你干嘛,半夜没事干装鬼吓人啊?”冷不丁地看到露台有个黑影,他的酒意醒了大半。   秦放一脸嫌弃地斜睨着他,“怎么喝成这样?有家不回跑来我这里发酒疯,可别熏臭我屋子!”   方磊摇晃到秦放跟前,不满的锤了他胸口一下,“啧啧,你这个没人情味的家伙,也不想想我这么卖命是为了谁?我妈放话了,再喝成这样回去就把我扫地出门,你不会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吧?”他死乞白赖的窝在秦放身旁坐下,酒醉三分醒,察觉到兄弟今晚有些不妥,笑着揶揄,“怎么,看你一副怨妇样,好像被谁抛弃了似的?要不说来听听,我给你参谋一下?”   “懒得跟你说,我睡觉去了!”秦放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赶紧起身。   方磊仗着酒劲一把拉住他,嘿嘿笑出来,“怎么?真的被我说中了?我猜猜啊,是颜诺对不对?你早看出来你对人家动心了……”   “去去去!别跟我发疯,明天还要上班,你自己找地儿折腾,我要睡了。”   方磊懒懒地坐在地上,“兄弟,还是跟我说说吧,有些事说出来会舒服一点。”   知秦放者,莫若方磊。   秦放身体一滞,沉默了许久,才迷迷茫茫地开口,“我只是……感觉很奇怪。”   方磊挣扎着起身,在后头拍着他的肩了然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你越是抗拒,它越会发生吗?这里就我们俩,承认你喜欢上人家了又不会少块肉。我初中总是喜欢拉前桌女生的辫子,老跟她吵架,等再大点,她拖了别人的手,我才知道自己喜欢她。好在我进化得早,你啊,还停留在刚开窍的阶段。你看你面对人家颜诺的时候就大吼大叫,背着人家又猛献殷勤,端的是什么心态?不就是喜欢上她了吗?”   秦放别扭地甩开他的手,“你的花花肠子里就是这么多狗屁理论。”   “是不是真的我一问就知道,说吧,你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颜诺吧?”   秦放愣了愣,想起今天下午的邀约,黯然地敛起眸,呐呐道,“谁说我因为她的?你以为你是半仙啊?!”   方磊开怀大笑,“我听小光说你给他免费电影票了,我想,你本来是打算约颜诺的,人家没答应是不是?”说罢他被秦放狠狠一瞪。   “诶,别瞪我,这个可不是我猜的,我在凯乐楼下看到她跟别人一起。”方磊叹口气,“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感情就是怕你这种人,瞻前顾后,被人抢了先机,知道跟她在一起的是谁吗?盛世的大老板,闻名不如一见的段奕琛,你看人家那绅士风度,再看看你这暴狮脾?拍马都追不上……”   秦放只差没抡起拳,牙狠狠地低吼,“你五行欠抽是不是?”他的心紧了紧,怎么会是段奕琛?他听林宇哲说过这个人,事迹很辉煌,他跟颜诺是什么关系?那个人就是让她哭让她难过的人吗?   对于颜诺与段奕琛认识这件事方磊也满是好奇,可是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不便过问,不过自己的好友却不得不管,“阿放,不是每段爱情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何必耿耿于怀呢。”   秦放仿若未闻,只慢慢走上楼梯,一边说道,“你以后别喝那么多酒,靠拼酒得来的单子,我秦放不做也罢。”   方磊一愕,呵呵笑出声,这才是秦放的作风,也许目中无人,可是磊落光明。他靠着沙发坐下,醉意朦胧间,似乎又看到那个傲气的小男生拉着他爬到房子后头的小山坡,豪气万千地说,“以后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赚很多很多钱让我妈享福!”   “嗯!我也一样!”   “那当然,到时我们兄弟一起闯天下!”   没有秦放,也就没有今天的方磊,所以,他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他!   十六话   颜诺觉得,自从跟段奕琛彻彻底底地谈过一次以后,仿佛一切拨开云雾见青天,什么都释然了,也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到她后来想起自己还留着那条钻石项链,想了想便再次拨了通电话给他,他只平淡温和地对她说了一句,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的话,那就留下它吧。   他从来都知道怎么让人将拒绝吞回去……于是她无奈地把项链和那些布娃娃放在一起,如同她和他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一样,全都珍藏在她内心深处,不再去碰触,也不会消失。而后辗转得知,他去了英国了,两人也就断了联系。   郝思嘉说,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颜诺也同样希望,自己可以抛开纠结的往事,重新做人。   工作室跟盛世的合作案开展得很顺利,适逢方磊乔迁之喜,他振臂一呼,让所有人周六到他的新居搞了个聚会。方磊其实是借机给秦放制造机会,自从他知道秦放想约颜诺看的是《阿童木》这种卡通电影后就深知他是个没有恋爱慧根的人,估计等自己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还在原地踏步,作为兄弟没道理不搭把手扶一扶的,所以他就想借着这次聚会让二人擦出点火花。   方磊的新家在近郊的一个别墅小区,有车代步的话也不算太远,在他有计划的安排下,由秦放负责载颜诺。   在秦放细心地观察下,发现颜诺最近很不同。她剪了头发,卷的部分已大多不见,黑亮顺滑的马尾显得更加清爽,她的笑容也比以往要灿烂,他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他喜欢她这样的改变。   “秦总?秦总?”颜诺在秦放眼前摆摆手,略带狐疑地瞅着他,“转绿灯了。”   跟在后面的车已不耐烦的摁喇叭抱怨。   “哦。”秦放脸一热,有些尴尬地收回心神,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他无意中瞄到颜诺抱着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礼盒,随口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颜诺眯起眼笑笑说,“今天是方总乔迁之喜,总得送贺礼啊。不过我也不知他喜欢什么,就按我自己喜欢的挑了一个咯。”   “哦?是什么来的?”秦放好奇地追问。   颜诺护着礼物,神秘地说,“秦总,现在说了就没有意思了,等待会方总拆了不就知道了?”   秦放一听,眉梢拧起,脸阴沉沉地低声冷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可稀罕的!”接着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颜诺好气又好笑,她这个上司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了,至于为这件小事生气么。   方磊如果知道自己苦心制造的机会被秦放这般糟蹋的话,肯定会大呼“朽木不可雕也”的。   其实秦放不高兴的是自己都还没有得过颜诺送的礼物,倒是被方磊这小子捷足先登了,他心里转不过弯来,盘算着是不是自己也该搞个聚会,或者直接把方磊的那份礼给抢过来比较实际?   再半个小时后,秦放和颜诺就来到了方磊的住处。   颜诺一下车就愉悦地大呼,“哇,这里环境好好啊,方总可真会选。”   别墅小区的布局设计得很好,大片造型各异的绿化带,凉凉的微风吹来还夹杂着树叶的清爽香气,每幢别墅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不会显得很拥挤。而且房子前有个小花园,按照每个住户的喜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充满着田园的气息。   秦放停好车以后,见颜诺双眸熠熠地打量着小区的环境,心里有些跃跃地欢喜,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你喜欢这里?”   “嗯,我很喜欢,设计得太好了!”颜诺点点头赞叹道。   秦放得意地咧开嘴,正想说,“其实我……”不过他的话才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颜姐,颜姐,在这边啦!快来,就等你们了!”是宁晓光这个大嗓门,还怕他们没听见似的又直挥手重新嚷了一遍。   颜诺轻笑出声,快步走了过去,弄得秦放想说的话就这么烂在肚子里了,一脸郁闷。而宁晓光后知后觉的发现今日老大看他的眼神有点恐怖,心里嘀咕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好尽量的少跟他接触,以免触雷自焚。   工作室所有人都到齐了,韩跃他们已经在花园里开炉点炭准备烧烤,而梅子熙几个女同事和方磊女友罗卿颜则在厨房帮方妈妈的忙,方磊的爸爸因为大病初愈,只跟大家打了个照面就上楼歇息去了。   方妈妈指着梅子熙包的“饺子”打趣道,“哎呀呀,我的好姑娘啊,你看看这都成什么了,我瞧着怎么很像之前电视介绍的一部电影?”   梅子熙还傻傻地问,“伯母,是什么电影?”   “好像还挺卖座的,叫什么……对了,叫‘木乃伊’!”方妈妈笑得开怀,眼角的细纹都叠在了一块儿。   大伙儿猛的哄笑出声,弄得梅子熙害羞的捂着脸不敢见人。   方磊、秦放和颜诺进来就见到大家笑作一团。   他习惯性地环着罗卿颜的肩,扬起唇角笑问,“都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罗卿颜甜甜地应声,“我们在说饺子的卖相呢,这是我包的,你看漂不漂亮?”她把一个造型诡异的饺子伸到方磊眼前。   “嗯,很漂亮。”方磊点头附和,他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哄女朋友高兴。反正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何况只是一只四不像的饺子?   秦放瞥了眼盘子里成型的勉强算得上饺子的物体,心里腹诽,颜诺包的绝对比她们的要好看一百倍。   梅子熙不满地嚷嚷,“什么嘛,明明大家的都差不多,方总你护短!”她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就跑出去找宁晓光了。   方妈妈见秦放来了,连忙放下擀面的棍子,洗净了手就拉着他左看右看,嘴里抱怨,“你这孩子,我都多久没有见到你了?天天说忙,忙的连来吃顿饭都不行吗?没点汤水润润怎么行!”   秦放拉着方妈妈的手,讨好着说,“干妈,我这不就来看您了吗?我也想您了。”他说着又把手上拿的一些燕窝参茸的补品递给她,接着说,“这些您收着,给干爸进进补,赶紧把身体给养好咯,我还等着和他下棋呢。”早在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认了方磊的父母当干爸干妈,两家早就亲如一家人。   颜诺还没见过这么恭敬温顺的秦放,想来他跟方磊一家的关系肯定是很好的。   “来就来,还客气什么?我们都一家人呢!”方妈妈推辞着,最后拗不过秦放的坚持也就收下了。她见颜诺恬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一下子就喜欢了这个女孩,转身问儿子,“这位是……”   方磊立即眨眨眼示意,“妈,这是颜诺,阿放的新助理。”他私底下已经跟他妈交代过了今天的主要目的了。   方妈妈立即会意,热情地拉着颜诺地手笑眯眯地说,“原来是颜诺啊,我早听磊子说你很能干了,今天终于见上面了。”那关注的眼光很有深意,仿佛是婆婆看未来媳妇般仔细。   “哪里的话,是方总过誉了。”颜诺浅笑着递过手中的礼盒,“伯母,这是小小心意,祝贺您新居乔迁之喜。”   方妈妈嘟起嘴,“哎呀,怎么今天个个都跟我这么客气的,再这么见外的话我要生气了!”   “妈,人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待会多做点好吃的就好了嘛。”方磊帮着把礼物给收好,接着又说了两句就把秦放拉走了。   颜诺便主动地问方妈妈,“伯母,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方妈妈也不跟她客气,“小诺啊,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叫名字怪生分的。不如你也来包饺子吧,这些姑娘包的不知有几个是能出锅的,你也来试试,不会也不要紧的。”她也不是守旧的人,知道现在的女孩忙工作忙美容,也没几个顾得上或者主动学厨艺的,就连她自个儿的女儿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即使颜诺也同样不会烹饪也无所谓,总之儿子说好,阿放也喜欢的话,她就乐得敲边鼓。   颜诺笑叹,终于知道了原来方磊八面玲珑的处世作风是承继了他的妈妈,同样让人觉得亲切友善。   事实也大出方妈妈的意料,颜诺不仅饺子包得漂亮,而且还会熬汤烧菜,这点发现乐得她眉开眼笑,心里暗许,恨不得秦放赶紧娶了人家进门。   当然,这些背后的小心思,颜诺都是不知情的。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上这种温馨的热闹,无论跟慈眉善目的方妈妈还是活泼好动的罗卿颜,亦或是其他的同事,都相处得很愉快,比她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地过周末要好太多了。   花园里红红火火的炭烧开了,宁晓光吆喝着大家就位烧烤,众人一哄而上。而秦放跟方磊则站在二楼露台,将楼下大家的打打闹闹都收归眼底。   见秦放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颜诺的身上,方磊用手肘蹭蹭他,笑得十分暧昧,“我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就赶紧表白啊,光是天天瞪着也不是回事儿。”   秦放斜眼横了他一下,“要你多事!”蓦地想起什么,他挑起眉望着方磊问,“对了,她送你什么礼物?”   方磊愣了愣,心道,完了,这小子载得可深了,连这个都觊觎?于是存心戏弄他,“怎么着,自己没本事,还把主意都打到这份上了?我就偏不告诉你!”   秦放板起脸来低吼,“臭小子,你皮痒了是不是?”   方磊举双手作投降状,嘀咕着,“算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就会使这一招,也不怕把人给吼跑了!”不过他还是一脸痞子相,显然根本没把他虚张声势的吼叫放在眼里。他把刚才颜诺送的礼盒拆开,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款可以挂在墙上的电子相框,可以把一些家庭照放在里头,还附赠了一张贺卡,倒是挺显她巧妙的心思。   见秦放盯着那礼物,就像雄狮遇见猎物一样目光灼灼,方磊赶紧把礼物收好,拍着他的肩打气,“兄弟,只要把人追到手了,礼物还远吗?”   秦放的目光深了深,没有接话。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   十七话   花园里的烧烤大餐是进行得如火如荼,热热闹闹。宁晓光跟前跟后照顾着小女友梅子熙,生怕她饿了渴了,吃的喝的送不停手,而方磊则是个典型的大爷,被罗卿颜服侍得妥妥帖帖的,简直是两个爱情的极端,哎,谁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方妈妈见秦放一直挨着自己坐,离人家颜诺千八百里远,心里暗忖这孩子怎么不通气,一点都不知道主动,心念一转,用手肘了下他,“你没看干妈都快热糊了,挨我这么近做什么,快,往那边坐!”   秦放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方妈妈推到了颜诺身旁坐下,不知道是不是被炭火烘热了,他的脸红得像火烧云般烫到了耳根后。其实平日里他们两个也没少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只是被方磊看穿了心事以后他总是觉得不自在,总怕还有别人看出点什么,举止也越发局促起来。   颜诺反而是落落大方,见没人敢惹秦放,还主动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秦放眼神闪烁,结结巴巴地答,“随便吧,我不挑的,什么都可以。”   “哦,那好。”颜诺心里觉得好笑,他不挑?谁不挑也轮不到他,那次病得糊里糊涂还嚷着要吃用高汤煮的手工馄饨呢。她抿唇笑了笑,拿了两根玉米混着鸡翅鸡腿一起放到火上烤,炉火把双手温暖暖的,在冬日里也是一种享受。   大家三三两两的都聊得热火朝天,就他们这边显得有些冷清。   秦放想了一会,轻咳了两声再开口问道,“你觉得这里的格局怎么样?”他决定继续今早未完的谈话。   听他这么一问,颜诺下意识地环视四周,这才弯起眉眼笑言,“很不错啊,清雅别致,舒适宜居,而且离市中心有段距离,远离喧嚣,回到家也可以放松心情。”她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人问自己的DREAM HOUSE的话,大概与这里相去不远,因为前庭后屋的田园风是她的大爱,只是在这样的大城市,寸土寸金,这里即使是近郊也应该所价不菲。   秦放扬唇笑了出声,颜诺的赞美让他得意得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要来得高兴,正想再说点什么,很不幸的又被人打断了。   “颜诺,你还不知道吧,老大也是这个小区的主设计师之一哦,他那时还没有开工作室呢!”方磊对秦放的横眉冷目视而不见,还很哥们地紧搭着他的肩以示亲热。   颜诺倒是来了兴致,挑起眉略微惊讶地望着秦放,“秦总,是真的?”   秦放有些憋屈地点点头,末了还瞪了方磊好一会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打断,他的心里是极度不爽。   方磊还是一脸笑意,继续推销自家兄弟,“我这套还是他帮我选的呢,喏,你看到那边那幢没有,那就是老大自己的,可是他偏不愿意搬来。”他的手指向另一侧的一幢别墅。   “我就一个人,哪里要住那么大的地方?还不是你,说什么非要跟我做邻居,不然我也不花这个钱。”秦放冷睨了他一眼。   “嘿嘿,等你以后结婚了就不是一个人啦。”方磊打趣秦放的同时,还有意无意地把目光飘到颜诺身上,颇具深意,当然,也只有秦放知道他话里有话。   这时,颜诺烤的玉米熟了,顺手递了一个给秦放,“秦总,这个好了,你先吃这个吧!”   秦放一边说着好一边接过,可是看清了玉米的样子时脸色变了变,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啃了下去。   方磊讶异地张大嘴想说话,却被秦放猛踢了一脚,无奈之下悻悻地回到罗卿颜身边,看着秦放把一只玉米完完整整地吃下肚子。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们俩都很调皮,总是巷里田间上蹿下跳,有一回看地里的玉米熟了,他们就偷偷地摘了一个,可是就那么巧被巡地的老弄发现了,为那事他们没少被折腾,自此以后秦放再没碰过玉米了,今天竟为了颜诺破了例,他这回可算是大开眼界,爱情的魔力真的太大了,大到可以改变一只暴狮的习惯。   秦放则是认为自己不吃玉米的理由太丢人,坚决不能说出来,而且这是颜诺亲自烤的玉米,也没见她烤给别人吃,当下心里也顾不得什么阴影什么排斥,全心思都扑在眼前这个“专门为他烤的玉米”上,他吃的不是玉米,是心意。   颜诺当然不知道秦放的千回百转,她烤东西给秦放吃也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放眼望去,也只剩下她能顾得这个脾气臭的男人了,其他人没事都不敢来招惹他的。   所以,既然是美好的误会,就让它一直误会下去吧。   那边,韩跃不知道揶揄了梅子熙一句什么话,弄得她不依不饶地追着他满花园的跑。本来还好好的,可是梅子熙不小心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竟整个人倒向了颜诺。秦放伸出手想护她也是来不及,颜诺被后力往前一推,拿着肉串的左手直往炉子上靠去,手背一下子就被烫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她疼得龇牙咧嘴的。   见颜诺受了伤,秦放气不打一处来,双眼简直怒腾得要喷火,抬头朝梅子熙大声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分寸?”怒吼间早不由分说拉着颜诺往花园的一处水龙头奔去。   初冬的水冰凉入心,却能起到很好的冰镇效果,秦放皱紧眉宇,很小心的把冷水淋到她受伤的手背上,时不时的抬头问颜诺感受,“怎么样,疼不疼?不过疼也忍着点,待会就好了。”那语气温柔得滴得出水,跟刚才那发狂样儿是一个天一个地,不可同日而语。   颜诺本来就很怕疼,这回更是痛得哆嗦着身体,要不是秦放抓着她的手腕的话她早就逃跑了。不过她知道烫伤了就得及时处理,也就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只是别开眼不敢看,顿时秦放手心的热力从手腕传到她的心里,那低低沉沉地安慰声仿佛起了作用,也不再是烧灼般的疼了。   秦放细心地帮颜诺清理了受伤的手背,接过方妈妈急急忙忙找来的烧伤膏帮她涂上,指腹涂抹的动作很轻柔,冰凉的药膏舒缓了痛楚,颜诺的眉眼也就舒展开来。   方妈妈心疼的问,“小诺,是不是很疼啊?”   颜诺怕让人担心,摇摇头轻描淡写,“还好,冷敷了一下舒服多了,伯母不用太担心了。”   梅子熙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看到颜诺那一片烧红时不自觉把头垂得更低了,小声呐呐道歉着,“颜姐,对不起。”她不用想也知道颜诺有多疼,同为女人,她知道小小的一道疤都是致命的,何况还是颜诺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呢?怕就怕会留下疤痕,她都快悔青了肠子了。   只是依颜诺的性子哪里会怪她,反而笑着宽慰她说,“不要紧的,就一点点红而已,嘶……”   秦放故意用了点劲,忿忿地说,“疼了吧?还说什么不要紧,就该让她知道自己多莽撞,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梅子熙摇头兼摆手,连连应承,见了鬼难道还不怕黑吗?   “嗯哼!”秦放冷哼着,有颜诺在他也不好发作。   始作俑者的韩跃也怪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说道,“颜姐,前两天我伯父从新加坡回来,带了好些药膏,我上班的时候拿给你试试看,应该有帮助的。”   颜诺见他们个个脸上愁眉不展,顿时笑了出声,“好了好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你们该玩的玩去,别都围在这,那多扫兴啊!不过子熙,待会罚你烤东西给我吃,行不?”   “行,怎么不行!”梅子熙答应得很爽快。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接下来颜诺也没吃多少,因为烧烤的东西一般都很燥热,对她的伤没有益处,方妈妈就另外熬了一小锅皮蛋瘦肉粥给她。   而秦放一直冷着脸,大家也不敢再造次,乖乖地吃乖乖地喝,就怕又惹他不快。要不是事出突然,大家关注的焦点都落在颜诺身上的话,会发现秦放的反应其实很值得深究,毕竟他当时太过激动,已经超出上司关心下属的程度。   回去的时候,秦放却没直接把颜诺送回家,反而是载她到了医院,因为他越想越觉得要给医生看过了才能真正放心。颜诺认为秦放有些小题大做,说什么都不愿意下车。   颜诺一本正经地说,“秦总,我只是点小烫伤,方才也擦了药了,不需要弄得要上医院这么大阵仗的!”   秦放哪里会听她的?他悠闲地站在车门外,定定地睨着她,“给医生看看总没错。”   颜诺不满地撇撇嘴,小声嘀咕,“自己发烧到39度也不愿去医院,这点小伤还非逼着人家去……”不过她见秦放一副“耗定了”的样子,也只好不情不愿的下了车。   在医生那里,秦放简直比颜诺本人还要上心,什么该注意的,什么需要戒口的都听得仔仔细细,唯恐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末了医生叹道,“现在难得见到对女朋友这么细心的人了……”闻言,秦放显得有些慌乱,再悄悄抬眼看颜诺,发现她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听见那医生的话,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等到了颜诺家门口,秦放不厌其烦地嘱咐了颜诺一番才把手里的药递给她,不放心地问,“怎么?都记住了吗?”   颜诺不自然的笑了笑,温淡地答道,“谢谢,我都记住了,秦总放心,我不会误工的。”   见她对自己这样疏离而客气的态度,秦放的热情一下子被冷却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是啊,能不耽误就最好不过。”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扬长而去。   颜诺静静地倚在铁门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愣愣地瞅着手那上一大袋子的药,不免想起秦放方才关切的眼神。   有些事情,能装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吧。   十八话   秦放慵慵懒懒地倚在靠背上,手指一直在把玩着美工笔,目光却望出拉高的百叶窗外,细细地端详着。颜诺刚刚接完客户的电话,阳光落在她温和的侧脸上,带着熟悉的浅笑,只是远远地看去还能隐隐见到她手背上淡淡的红印子。   想起那日她刻意的疏淡和冷然,秦放的眼眸深邃起来,沉默了一会,然后拿起电话摁了内线,“磊子,你过来一趟。”   话音方落,那边方磊已经出了办公室门。他经过颜诺跟前的时候,扶了扶眼镜,笑着关心,“怎么?手好点了没有?”   埋首在文件中的颜诺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回答,“方总,我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故意用了重音,因为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个星期的第几次的相同对话了,很显然这位营运总监闲过头了。   除了秦放买的药,方磊韩跃他们也都各拿了药膏给她,梅子熙也经常上来帮她打文件,简直把她的手当成国宝熊掌对待。她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手背,其实除了大动作的时候还有些刺痛外,真的是大好了。   方磊别扭地咳嗽一声,显得有些尴尬,“呵呵,我就是随口问问,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再不好某人就要抓狂了。   他刚要走又听见颜诺轻轻柔柔地说,“谢谢你的关心。”他的脚步一顿,心里叹道,这样的软话还是应该对秦放说才对,他这个传声筒兼侦察兵已经当得够久的了。   方磊扣上了门,在秦放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开始每日例行汇报,“我看她的手已经好多了,你就别天天绷着个脸了啦,吓谁呢?”他实在是不适应他这几天的沉静,总有种不在安静中爆发,就在安静中灭亡的感觉。有句话说得好,感情讲求的是时间,人到了某一个阶段,就会遇到对的人,然后不自觉的改变自己,说的就是像秦放这样的。   “嗯。”秦放淡淡地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方磊见他似乎没打算跟自己分享一下暗恋的感受,只好把话题又绕到了工作上,拨乱这略显沉闷的气氛,“盛世那边的工程开始部分施工了,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秦放一听“盛世”二字就皱眉,不免纠结起那个段奕琛和颜诺之间的关系,表情极度不情愿,冷声反问,“这些事一贯不是由你去处理的吗?”   方磊慢悠悠地说,“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次不一样啊!这么大的案子,你做做样子也得去一次表示尊重,我们能不能扩大经营规模全靠这一回了!”如果一期工程让客户满意了,那二期、三期也就是他们的囊中物了。   秦放思考了一会才应承,“那你帮我安排时间吧,到时我去就是了。”   “也好。”   眨眼间就是年末了。   本来柳思晨说好了这个月来和颜诺一起住,可是因为恰逢年底,有圣诞节和元旦这两个节庆日,温泉小馆里人手不足,于是就推延到一月份才来了。   秦放是从国外留学归来的ABC,也过惯了洋人的节日,所以工作连元旦一起休息十天,颜诺也就闲了下来。之前因为手伤不方便沾水,她一连好几天都吃的外食,慢慢地就懒得再开锅,连带休息也不愿动,悠闲度日。   颜诺吃完拉面后从美食街走出来,冰冷如刀的寒风扑面,把她的脸冻得微红。她手里捧着那杯热腾腾的奶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身,偶尔轻抿一口,享受着混了茶香与奶香的甜腻,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街上的那些商铺已经早早地布置了极富节日气息的摆设,红色的圣诞帽,白色的雪人,绿色的圣诞树,还不时传出传着悠扬的圣诞歌曲。记得小时候她就经常以为圣诞老爷爷真的会从烟囱那里悄悄出现,然后把自己梦寐以求的礼物放在床头,如童话里讲的那般梦幻,后来才发现原来都是爸爸送的,不免笑自己傻里傻气。   所以她觉得节日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因为它总是让人向往,期待,窝心。   回到家里后,颜诺习惯性地洗完澡后,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看韩剧,虽然不乏狗血,可是她就是喜欢这种必定是HE大团圆结局的温馨。一集才看了一小半,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三只熊”的音乐。她高中的时候就看过这部戏的漫画,原以为改编的肯定会比原著失色,却没想到竟然也是一样出彩,至少看它的时候,总能让人会心一笑。   是思晨的电话,“丫头,平安夜有约没?我累得快趴下了,怕明天开始会忙得焦头烂额没空理你,先打来了。”   听到她欢快的声音,颜诺不自觉扬了唇,“若真的很忙的话,我可以去帮忙的。”毕竟她有足够的休假。   “不用不用,我就是想跟你抱怨一下,你得空就乖乖的帮我把房间收拾好就行了。”那头似乎有人在喊她,她急急忙忙地说,“真是的,就让我歇一会也不行!先不跟你说了,又有客人来了,拜拜!”   颜诺素知她风风火火的个性,也淡淡地笑开了,想起曾经住过大半年的温泉小馆,满眼温柔。那里环境真的很好,所以很多情侣或者小家庭选择在严寒的冬日到那里去,泡下温泉,游玩一番。   没过多久,铃声又响起来,颜诺以为是思晨还有什么没交代的,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是我。”是秦放比往日更为低沉的声音。   颜诺想起近日他对自己过分的关心,心漏了一拍,不自觉地握紧手机,“嗯,秦总,有事吗?”   秦放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你……平安夜有空吗?”   颜诺沉默了,她的眼睛无焦距的看着屏幕,然后听见自己清冷地回拒,“真是不好意思,我那天早就有安排了。”   “哦,是吗?”隔着遥远的空间,双方再度陷入了沉默,最后秦放先开口了,“你也知道,那天有个慈善晚宴,我一时间找不到女伴才想着问你的,既然你没空那就算了吧。”他比颜诺先一步挂了电话。   秦某人艰难的第一步,夭折了。   颜诺愣愣地听着乱人心扉的忙音,而后叹了口气,关了电视,爬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了头,决定当一只暂时隐居的蜗牛。   本城今冬的第一场雪在Christmas eve这天降临,纷纷扬扬。   其实颜诺最怕的就是节日的时候独自一人,以前在家的时候有爸爸陪着,到这里上学以后有室友,后来有段奕琛,还有思晨……她突然意识到,今年竟然是自己第一次一个人过节。   她穿了上周跟梅子熙逛街时新买的那件牛角纽扣的绛红色呢子大衣,后面带着一个大大的帽子——这一贯是她喜欢的款式。这个城市的风很大,从前她总是最爱买这样清一色带毛绒大帽子的外套,一到了冬天就套上帽子,用围巾把半张脸给遮挡住,只露出那双圆滚灵动的大眼睛。   市中心广场人来人往,百货商场和餐厅都挤满人。   颜诺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仿佛自己融入不了这样的热闹之中,无意间见到那个熟悉的公交站台,这么多年过去,它早已改头换面,她别开眼,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蓦地,走在她前面的人被蹭掉了围巾还不自知,她赶紧捡起来追上去,轻拍了下她的肩,“你好,这是你掉的围巾。”   那人回过头来,见到眼熟的围巾很自然就接到手上,正要言谢,却在对上颜诺的瞬间吃惊地喊了声,“小诺?!”她也没等颜诺反应过来就兴奋不已地抱住她,夸张地感叹,“老天有眼,总算是让我见到你了!”   颜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将头发利落的盘起来,双眸自信中透出成熟的韵味,正是自己的同窗兼室友连玥,也是她曾经的爱情狗头军师。   大学的一切一切又重新浮现在颜诺的眼前。连玥比她大一岁,是为了男朋友李瑞才到这个城市念研究生的,也是班上活泼好动分子。颜诺是她们宿舍最小的一个,所以连玥也最照她,她们吃饭,打水,占座位,自习,卧谈,一起减肥,一切看帅哥……慢慢想起这些,她的眼睛开始迷蒙起来。   颜诺喃喃低语,“连玥……”她喉咙哽咽得不知说什么好。   连玥又气又笑,拉着颜诺左看右瞧,“诶,你这样是太感动还是不想见到我?死丫头,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不像我,都被岁月摧残得成黄脸婆了。”   “你还是没变,嘴上总是不饶人。”颜诺笑着摇头,面对连玥这些昔日好友,她是满心的惭愧,只因那样一场变故,自己就刻意的避开了以前所有的人和事,想来也是不该。   觉得在大马路上说话也不方便,连玥就拉颜诺走进了附近的麦当劳,暖气习习,舒缓了冬日带来的冷意。   才坐下连玥就不依不饶地发问,“老实交代,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消失的?我们找你都找疯了,害我连结婚请吃喜酒都找不到你的人……”   颜诺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傻傻问道,“你结婚了?李瑞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连玥用食指戳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是不是重色轻友去了?我毕业没半年就登记了,那时李瑞又调到了外地,酒席是今年年初才补办的。你呢?跟段公子如何了?”   颜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我跟他早就分手了。”既然不能再眷恋,唯有放手一途。   连玥刚抿了一口热咖啡,差点喷了出来,“不会吧?你们可是T大公认的金童玉女啊。”   一时间连空气都伤感起来。   颜诺微低头,遮掩眼底的失落,“什么金童玉女?反正不合适就分了。我倒是羡慕你,那时三天两头闹分手,现在还不是修成正果了?”   连玥知道她现在不想深谈,低声感慨,“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还不是那样,要不是怕变成剩女了也不嫁他,现在凑合着过呗!”似想起了什么,她懊恼的一拍额,对颜诺说,“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喂,在哪里?哦,那走过来麦当劳这边吧,我看见你们了!”她说话间朝落地窗外热情的招手。   颜诺兴致盎然的探头问,“是李瑞吗?”   “嗯,平安夜嘛,难得今天他跟我都休假,就出来逛逛。”连玥微笑地点头。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米色长大衣的清俊男人单手推门走进来,手上还抱着一个穿的像只小熊的孩子,不是李瑞是谁?   李瑞跟颜诺也不算陌生,见到她的时候虽然也惊讶,不过很快收敛起来,神色自若的跟她互相打了招呼。   连玥笑着把李瑞手中的孩子接过来,拱到了颜诺跟前炫耀显摆着,“瞧,我家小子可爱吧?”   颜诺快被接二连三的冲击给轰傻了,诧异高呼,“你,你们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这也太神速点了吧?怪不得她觉得她成熟了不少,原来是多了为人母亲的韵味啊。   连玥摇摇食指,大咧咧地反驳,“NO,NO,这叫速战速决,女人过了三十再生就迟了!”   颜诺见孩子粉嫩小脸蛋红扑扑的可爱极了,忍不住伸手抱了他逗弄了一会,“我觉得他的小眼睛和嘴巴像爸爸,轮廓像妈妈。”   李瑞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亲密地环着连玥的肩,“瞧,连颜诺都说眼睛像我了,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连玥微红了脸,朝李瑞嗔道,“是啦,是啦,儿子都像你,我一无是处!”   颜诺见她偎依在李瑞跟前的小女人姿态,扑哧的笑了出来,也是替好友高兴找到了好归宿。   “小玥,快六点了。”李瑞抬起手腕看表,然后无奈地对颜诺说,“我们公司今晚有聚会,可能得先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哎呀,晚点到又不会怎么样,我们难得见面……”连玥不满的嘀咕。   颜诺怕因为自己惹他们夫妻吵架,赶紧打圆场推说自己也约了人,又把手机号报上,指天立誓说一定保持联系,连玥这才安心离开。   她落寞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背影,心里是满满的羡慕。   一家人啊……   十九话   城市的夜空上繁星熠熠,热闹的广场在入夜时响起了经典的圣诞节音乐,暖人心扉的欢快曲风拂散了冬天的冷寒。   颜诺从麦当劳里出来以后有些盲目地四处乱逛,很可悲的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最后买了张年度喜剧大片,跟着人流进了电影院。黑压压的电影院只有大银幕在闪烁着光芒,片子里无厘头的笑点让观众们捧腹大笑,颜诺却笑不出来。如果,连看喜剧都不想笑的话,那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等电影散场的时候,颜诺低头看了看表,才知道不过才八点二十,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对她来说是种煎熬。   无意中抬眼,看到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人群中穿梭,兜售花篮里的玫瑰花。那孩子穿得有些单薄,嘴唇冻得发紫,却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还不停的帮她呵气取暖。然后那位母亲不时的弯下腰亲亲女孩的额,安抚道,“乖哦,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只是,她手中的玫瑰花只有简陋的包装,这天又冷,花瓣早已经蔫得不成样子了,很多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摇摇头。   那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打起精神振作的挺直身影,让颜诺鼻子发酸,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就在她想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的时候,有人先她一步,把全部的花都买走了。   那卖花的母女二人欢天喜地的再三言谢,快快的离开了广场。   颜诺细细看去,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很高大,等他转身与她两人四目对望时,一时间竟无话可说,居然是秦放!是世界太小了还是缘分太巧?怎么茫茫人海中竟然也能这般巧遇?   今晚慈善晚宴的会场就设在这附近的星级酒店,力邀秦放出席参加。只是他素来都不喜欢应酬,尤其是带着虚伪的面具虚假逢迎,走了过场便算了事。   而且他一整晚心不在焉,一直想的都是,颜诺她到底约了谁?   后来只跟几个认识的朋友打了招呼,就提早离开了会场。   幸好他提早走了,不然怎么碰得到她?她只有一个人,是约会结束了,还是她根本就没约人?只是无论是哪个答案,他都觉得很不爽。   北京时间,9:00PM——   颜诺身后的音乐喷泉随着高昂轻快的乐曲舞动起来,时高时低,光影交错,渐渐地聚拢了越来越多人的目光。   可是在这五光十色的红尘滚滚中,秦放的眼里只看得到颜诺一个人。   “嗨,秦总,怎么这么巧?”颜诺落落大方的打了招呼。   秦放慢慢地走到她跟前,“嗯,刚从慈善宴会出来。”他本想再走近些,可是一个大花篮横亘在他们中间,唯有止步。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拿着那么大一篮的花,怎么看怎么突兀,颜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秦放俊朗的脸庞在街灯下有些微红,只见他懊恼耙耙头发,把花篮塞到颜诺手里,狠狠地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   颜诺不由说道,“我高兴啊,你做了件善事,她们也可以早点回家,不是正好一举两得吗?”   秦放哑然,因为颜诺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自小就是妈妈独自抚养长大的,小时候他总是早早的起床,跟着妈妈推小车到巷口那里卖早点。无论天气多冷,妈妈都坚持把全部的东西都卖完了才回家,那时的他就恨不得,恨不得有好心人一下子买下所有的糕点,或者自己快快长大赚钱养家,那样妈妈就不用再受冻受累。他记忆中,妈妈做的包子配上自家磨的豆浆,是他吃过的最上等的美味。   回忆就像甘醇的美酒,越久越有滋味,可是却不能沉醉其中。   “听着像夸我,怎么看的样子却像是在糗我?”他皱皱鼻子,不经意地问她,“你吃过饭了吗?”   颜诺踌躇了一会,摇摇头说,“还没呢!”她的肚子适时的配合着咕咕响了几声。   “你不是约了人吗?”秦放怀疑的看了看她。   “是啊,本来说好了的,可是他失约了。”颜诺眼神迷离,半真半假的解释。她的确曾经和某个人约定好一起渡过每一个节日的,只是现在化成了泡影。   秦放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似笑非笑,“正好我也没吃多少,不如找个地方,一起吃吧。”   只是这节庆时分,哪里的餐厅小馆都是爆满,秦放本来就没耐性等待,后来还差点跟一个想要插队的小年轻打了起来。   颜诺赶紧把人拉出来,着急地说,“过节就得开开心心的,犯不着跟那种人一般见识,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哼!”秦放冷冷地扭过头,算是听进去了,面无表情的问,“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都快饿得胃贴肠了。”   颜诺没多想,随口便说,“要不到我家里随便弄点吃的吧,反正就在这附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恨不得把舌头给吞了!   可是秦放哪里给她反悔的机会,他简直要雀跃起来,黑眸湛亮如星子,“好主意!这样就不用跟人挤了!”   颜诺已经憋红脸,吞吞吐吐的说,“秦总,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除了鸡蛋和面条,什么都没有……”曾经听方磊说过,秦放最不喜欢吃鸡蛋。   秦放根本掩不住溢满的喜悦,丝毫不把这点小问题放在眼里,轻笑起来,“那又什么好担心的,去买就是了!”   他推着颜诺奔去超市。   颜诺自从进来以后,嘴巴就没有合拢过,睁大眼愣愣地看着秦放几乎把整个食品部的东西都往推车上搬,肥牛,羊排,鸡翅,西兰花……林林种种堆得像小山高,连红酒都有,他以为要做法式大餐啊?   前面秦放兀自得意的推着车,看什么顺眼就拿下往车里丢,走着走着菜发现颜诺根本没跟上。他转过身才知道她还落在后头,只好又退回去,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走这么慢呢?”   “秦总,请问待会是你做饭,还是我做饭?”颜诺一本正经的问。   秦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了!”   “事先声明,我可只会煮几个简单的小菜。”颜诺表情很无奈,指着推车上多得不像话的食材说,“而且我们加起来只有两个胃,哪里吃得了那么多?根本是浪费食物嘛!”   “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嘛,秦放像孩子般委屈地垂下头,那无辜的样子让颜诺好气又好笑。   后来秦放无声无息的把东西一一放回原位,可是等他冷静下来后才发现,颜诺刚才竟然在教训他??他气鼓鼓的转身要扳回一城,却看见颜诺在仔细地挑选着蔬菜,仿佛是手里拿的那一棵不好,轻轻放下,又选了另一棵,那么的认真仔细。他心里微微一动,竟觉得只要能这么看着她,看着她娴静的样子,就足够了。   在颜诺排队称东西的时候,秦放就在收银台附近百无聊懒的乱逛,节日里连超市的人也多,有个人不小心的撞了他一下,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就赶去结账。他发现自己碰落了架子前的一盒小件,就顺手捡起来,看到上面的英文时脸“唰”的红了,赶紧像烫手山芋般把东西丢回去。   结账的时候,颜诺瞅着秦放有些不对劲,脸那么红,关心的问,“怎么?是不是太闷热了?超市是这个样子的。”   “没、没什么!快结账吧!”秦放结结巴巴的说道,一想起刚才的那个水果图案就满脸的燥热,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放今天没开车,正好两人一起慢慢走回老街。   天气虽然很冷,可是情谊正融。   秦放兴奋地跟着颜诺上楼,此刻竟然将这几日被她拒绝邀约的郁闷一扫而空,不是那样的话,他怎么可以登堂入室?他越想越得意,咧开嘴傻笑。   颜诺开了门先进去,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给秦放,“就是这里了,请进。”   屋里开了暖气,秦放穿了拖鞋走进来,脱下了大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好奇的打量着这属于颜诺的天地。各处都收拾得很干净,小客厅对开就是敞开式的厨房,颜诺正在把超市购来的食材分门别类,围上围裙开始乒乒乓乓的动起来,这样的场面让他觉得很温馨。他再把目光转到客厅一角的电脑桌上,看到那只他送的布娃娃安静地摆在那里,旁边还放着玻璃球,怔怔的看了很久,直到闻到了鱼汤的香气。   颜诺盛了一碗放在桌上,“你先喝碗汤吧,再煮两个菜就好了。”   秦放点点头,坐下来细细地抿了一口滚得奶白的香美鱼汤,不由赞道,“很好喝!”   颜诺抬起头,微笑地瞥了他一眼,“其实我也只会这么多,再不懂别的了。”   秦放陷在她的温柔里,又怕被识破什么,赶紧低下头,一碗汤下胃,通身都暖洋洋的。   肉末茄子,香菇炒鸡,上汤西兰花,把小食桌摆得满满当当,虽然只是几道简简单单的家常小菜,却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也不等颜诺招呼,秦放就不客气的吃起来。毕竟是迟到的晚餐,所以很快就如风卷残云般,吃的是干干净净,要不是肚子已经吃撑了的话,他可能连汤渣都不放过的。   颜诺不免失笑,“秦总,我可以理解为是我厨艺太好了吗?”   秦放打了个饱嗝,算是附议她的说法了。   秦放又在小沙发坐了一会,颜诺洗好碗碟,眼皮开始打架,抬眸看了眼挂钟,原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怪不得那么困倦。   秦放很善解人意,站起身,“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颜诺点点头,把他送出门,“慢走。”   秦放刚走了两步,在颜诺快掩上门的时候又转过身,微笑着说,“谢谢你的晚餐,我吃的很愉快。还有,Merry Christmas。”   颜诺闻言抬头笑道,“你也一样,晚安咯。”   秦放摸了下口袋,里面装着刚拍下的海豚胸针,终究还是没拿出来。   他对自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逼得太紧,能和她这样相处已经很好了,真的。   二十话   他真的是很别扭,却又很细心的一个男人。   颜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直回忆着刚才秦放欲言又止的模样,也许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也许他也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所以大家才这么有默契的彼此掩饰。   可是,她真的无法回应,她的心还没准备好,再次接受爱情的挑战。   元旦过后,工作室开始正常的工作。秦放有了平安夜的经验后也渐渐大胆起来,偶尔会主动约颜诺单独出去吃饭,而颜诺也没有刻意的回避,这让他的信心得到大大的鼓舞,至少知道她其实并是不讨厌他的。   将近下班的时候,秦放打了内线,“下班后一起吃饭?我知道中山路新开了一家叫‘醉客居’的私房菜馆,据说菜式很不错的,可以去试一下。”   颜诺不由得笑了笑,“我今天约了人了,真不好意思。”   “哦,那就算了。”犹如一盆冷水泼下,秦放的眼底一片黯然,光从声音里就能察觉出他的失落。   颜诺抬眼看了一下秦放办公室的方向,想了想才低声解释,“今天我要去接朋友的车,你也认识的,柳思晨。”   秦放的眼睛霎时明亮起来,他知道柳思晨,颜诺的至交好友,前两天颜诺收到一个巨型包裹,就是她送来的圣诞&新年礼物,最后还是他帮忙把它搬回去的。   不过他嘴上还力求淡定大方地说,“反正我刚好有空,不如待会我开车送你去吧,就你们两个小女人拿着行李打车也不方便。”他可是十分乐意当柴可夫的。   你有哪天是没空的?颜诺真的很想这么问他。   她轻笑出声,“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下班以后他们就驱车去市汽车站,路上有点小塞车,所以到车站的时候柳思晨已经在出站口等了半个小时了。   见颜诺是携伴前来,柳思晨眼神暧昧的肘了下她,笑嘻嘻地揶揄,“小诺,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颜诺没好气地白了柳思晨一眼,知道她已经充分调动发散思维来猜测她跟秦放的关系了,硬着头皮敷衍,“柳思晨,我死党。”   秦放很有风度的伸出手与柳思晨交握,自我介绍着,“你好,我是秦放。”他可不想听颜诺说“秦总,我老板!”这样生疏的话,还不如自力更生。   柳思晨的情商何其之高,从他们的眉眼神色就知道这个秦放对颜诺的感情不一般。堂堂一个大老板,不但路远迢迢来接车,此时还很殷勤的帮她搬行李,简直是爱屋及乌的表现嘛!   她挑挑眉,挨近颜诺耳畔打趣道,“真有你的!我原来以为他只是你老板,没想到现在升级做护花使者了啊?”   “去去去!你瞎猜什么劲儿?”颜诺的脸染上微微的红晕,掐了她一下出言恐吓,“我好心来接你,还这样忘恩负义来编排我,小心我将你扫地出门让你睡大马路!”   柳思晨夸张地拍拍胸口,老神在在的肯定,“哟,还恼羞成怒了,那我百分百猜对了!”要说他们之间没有JQ?骗三岁小孩都不信,何况是她这么英明!   上车的时候,秦放先帮颜诺开了前座的门,可是颜诺非要跟柳思晨挤后排,柳思晨翻着白眼把她挡下了,一副占地为王的霸王样儿,“你坐前面去!我最近胖了,一个人坐着挺舒服的,你别来添堵!”   听了她说这话,秦放抛给她一个极度赞赏的眼神,二人狼狈为奸的交情正式建立起来。   颜诺自然不知道他们两“眉来眼去”的交流,嘟着嘴无奈地坐回了前排。   秦放认真的握着方向盘,一边注视路况一边淡淡地说,“我在醉客居订了位子,待会吃完晚饭再回去吧,也当是接风洗尘。”   柳思晨是个饕餮客,一听到有大餐吃,路途的劳顿困倦早就被她抛诸脑后,不停的对秦放竖大拇指,大大咧咧地笑说,“这个主意真好,你想得太周到了!有前途,有前途啊!我看好你!”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歧义,有什么前途?   颜诺挑起秀眉,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也许将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个好吃的丫头给卖了……   醉客居果然如秦放所说的,客似云来,如果不是事先订了桌子,他们恐怕就得干等了。   在那里饱餐一顿以后,秦放就送她们回了家。   回到小公寓,柳思晨开始对颜诺“严刑逼供”——搔她痒,她最怕这个了,一直“呵呵”笑个不停,连连求饶。   柳思晨不依不饶地捉弄她,“好哇,还说我们是好姐妹,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对我隐瞒不报,快说,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勾肩?拉手?亲吻?唔……”   颜诺捂着她的嘴阻止她进行不着边际的猜测,没好气的说,“你行行好放过了我吧,不要无中生有,简直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了!”   柳思晨深看了她一眼,像大师般意味深长地断言,“真的是我无中生有还是你心里有鬼啊?若你们真没什么,他会那么乐意当司机接我这个无谓人,会那么巧知道你不能吃芝麻?”   刚才在点菜的经理介绍招牌菜,才说“芝麻香酥鸭”几个字,秦放就皱着眉一下子给否决了,末了还嘱咐着所有的菜都不能放芝麻,知内情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为了颜诺。   颜诺打小开始,一吃芝麻就会全身起红疹,即使涂了药也要好几天才能消去,所以她总是避免吃到带芝麻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或者他也不吃芝麻呢?”颜诺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把抱枕扔到柳思晨怀里,摆摆手说,“哎呀,我懒得跟你疯了,先去洗澡,明天还要上班呢!”   “瞧!说不过我了吧?口是心非的丫头!”看着她飞也似的跑进浴室,柳思晨的眼底含着浓浓的笑意。   转眼看向窗外,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雪花,一片白冉冉。   冬季可是谱恋歌的好时节啊,正所谓情意正融融。   经柳思晨那么一说,颜诺心里少不了胡思乱想一番,辗转了一晚上还是想不出秦放到底是怎么知道她不能吃芝麻这回事的。   第二天,颜诺十分无奈的带着一对熊猫眼上班。   中午由方磊做东请颜诺吃饭,当然还得带上秦放这头狮子,不然他会咬掉他一层皮。   方磊女朋友罗卿颜的弟弟今年大四,准备考T大的研究生,他便拜托颜诺抽空帮其指点一二,颜诺一口应承下来了。   “考研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别人能帮什么忙?”秦放冷声哼哼,对这个提议不感冒。   不过颜诺可不赞同他的观点,柔声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当年也是跟几个师兄师姐取了经才考上的。”   秦放憋屈地闷不吭声,自己算是白做小人了,他不就是怕她太奔波嘛……   方磊看兄弟吃瘪,笑得是春风得意,“总之万事拜托了!”   吃饭后甜点的时候,颜诺心念一转,故意点了个带有芝麻的甜糕。   秦放微微皱眉,不解的低声问,“你不是不吃芝麻吗?怎么还点这个?”   颜诺顺势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芝麻?”她今天一定要搞清楚这个害她失眠的罪魁祸首。   秦放不疑有他,老实回答,“我看上次烧烤的时候,带芝麻的东西你都不吃的……”   颜诺目瞪口呆,有些诧异他竟然连这个都观察到了?   见她古怪的神色,秦放紧接着问,“你怎么了?”   颜诺默然地摇摇头,只觉得一阵暖意蓦地涌上心头。   在场唯有方磊这个局外人看得最清楚,这两个人,肯定有戏。   也许春天快到了……   小番外   故事发生在秦放和颜诺登记结婚以后,那时候他们刚刚搬进新家没多久,小两口子正是甜甜蜜蜜,你侬我侬。   这天秦放下班回到家里,发现颜诺还没回来,就先把米洗好下了锅,然后打开电脑,本来想浏览还没看完的文件,可是偏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下意识的看看电脑的右下角——6:03PM,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做好饭等他了。   秦放忍不住拨通了她的手机,才发现原来她根本没带出门,他有些急了,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他想了想,抄起大衣往身上套就往门外走去。   这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颜诺提着一袋子的食材走进来,见到秦放急匆匆的样子,讶异的挑了挑眉,“怎么?你现在要出去?这个点数该吃饭了啊!”结婚以后他一般很少出席饭局,即使有应酬也总是拣重要的才去的。   “嗯哼!”秦放冷哼一声,看她满头大汗,便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皱着眉问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出汗了也不擦擦,很容易感冒的。”   “小区里不是开了个健身中心吗?新开业期间每户都可以免费三天,正好我今天休息,就去学了一下瑜伽,感觉还不错。”颜诺跟着他走进厨房,一边把食材分好类一边笑着说,“你平常不是也会去健身吗?正好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合适的话还可以办个年卡,有优惠。”   “嗯,你喜欢就行。”秦放居高临下仔细看她,可能是因为刚运动完,她的脸色绯红,婴儿白的肌肤透着光泽,极为诱人。于是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健身房里多的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臭男人,她这一去岂不是被看亏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极度不爽。他从身后搂着她的腰,低着头直往她脸上蹭去。   颜诺又气又笑地挣开他,“磨蹭什么?我一身的汗,你也不嫌臭?”   他嘴里像沾了蜜糖那般讨好着,“老婆大人的汗都是香的!”不过被颜诺一瞪,他还是乖乖的松了手。   颜诺见他傻傻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先去看看电视,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吃完饭以后,秦放去洗碗,颜诺休息了一会就去洗澡,可能她是因为第一次学瑜伽,觉得很累很困,一沾枕就睡着了,等秦放洗完澡出来,家里已经是静悄悄一片。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湿的,不悦的拧起眉把她摇醒,嘴里咕哝着,“怎么头发还没干就睡了?”   颜诺睡得正酣,只是半眯着眼靠在他身上,任得他用吹风机帮自己把头发吹干,然后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他坐在床沿呆看了她好一会,才关了灯往书房走去。   以前他孤身一人,什么时候回家也无所谓,加班熬夜是常事,可是自从结婚以后,他发现原来能够按时下班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他即使有做不完的工作也只是带回家里做,很少加班。他把秘书发来的文件看完,又回复了几封重要的邮件后,一日工作毕,揉揉眉心,这才关上电脑。   卧室里漆黑一片,他怕吵醒颜诺,也就没有开灯,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安静的空气里只有她绵长的呼吸声,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来。   颜诺总是喜暖,一接触到到了秦放这个热源体就习惯性的抱住他,又沉沉睡去,秦放弯起了嘴角,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搂紧她也跟着睡着了。   第二天,秦放和颜诺一起出门,他总是先送她上班然后再回公司的。   颜诺站在门口等秦放取车,碰巧刘太太晨练回来,见了颜诺就很热情的打招呼,“好巧啊,颜小姐,是去工作吗?”她们是昨天练瑜伽的时候认识的。   颜诺微笑着点点头,“是啊。”   刘太太有些发福的脸上堆满笑容,“哎呀,去上班多累了,还是找个好男人嫁了才实在。怎么,我昨天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想我真的不需要。”颜诺有礼地婉拒,频频地往外张望,恼着秦放怎么还不出现。   偏偏那位刘太太还不死心继续游说,“不是我夸自己人啊,我表弟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对女孩子也细心,你不用害羞,去看一看也没损失嘛!”她表弟老大不小了,相了几个都不中,全是歪瓜劣枣,好不容易看到这么标致的姑娘,还不赶紧了?   颜诺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便被人环住了肩,抬眼一看是秦放,不过脸色不大好就是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颜诺,“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老婆!”他故意将‘老婆’两个字咬得极重,向某些想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宣示主权。   那刘太太如果还不识相的话也枉为人了,尴尬的寒暄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秦放站定,冷飕飕地看着颜诺,“嗯哼,秦太太,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颜诺眼里笑意渐浓,拉住他撒娇,“秦先生,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人家是因为觉得你老婆年轻漂亮才有这么一说的。”   昨天下午做瑜伽的时候,刘太太跟她一组,两人闲聊起来才知道她们都是新搬来的,仿佛跟自己一见如故,没聊几句就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跟她讲自己结婚了也硬是不信,说已婚妇女哪能保养得那么好,一头热的夸赞她家表弟多么多么的出色,所以连带的回家也晚了。   秦放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下意识的握起来,气已经消了大半,“下次还有这种人,你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人家,你、已、经、结、婚、了!”   颜诺白了他一眼,反手搂住他的脖子笑问,“那要不要我随身携带结婚证明志?”其实被人误认为是未婚女性她自己也小得意了一把。   秦放挑眉,“咦,这个主意还不错哦!”   “去你的!”   晚上,秦放早早的回来,看见颜诺在厨房忙碌着,心里暖暖的。   他洗完澡时,颜诺还在露台接电话,他突然想起了方磊今天跟他说的那个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心不在焉的歪躺在床上翻杂志,等颜诺进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好奇的问,“是谁啊?聊那么久。”   颜诺亲昵的窝在他的怀里,“你干嘛酸溜溜的啊?是思晨啦,她要我周日陪她去试新娘礼服。”   “我不就是怕……”秦放话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了,堵着气翻身躺下,“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老公……”颜诺极少这么喊,她觉得太肉麻,不过秦放却很喜欢听。   秦放把她摁在怀里狠亲了一把,直到她呼吸不过来才肯放开,有些负气地低语,“今天我听磊子说,他回国了。”   颜诺徒然一怔,随即不满的咬了他手臂一口,“就为这个啊?我早听说了,他是回来参加婚礼的。怎么?你就对我对你自己这么没信心?”这下可轮到她翻脸了。   秦放拨弄着她的发丝,声音沉沉的,“不是没信心,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心里面有些堵。”   “跟我结婚的是你又不是他,你乱吃什么飞醋?还说自己不是大傻瓜?”颜诺毫不客气的取笑他。   “我是大傻瓜你就是小傻瓜。”秦放搂着她忍不住问,“你说,你也不是长得顶漂亮的,怎么就这么多人觊觎呢?真是想不通……啊,你怎么又咬我?!”   颜诺叉腰造反,“咬你怎么了?谁叫你说我不漂亮?哼,赶明儿我跟刘太太的表弟相亲去!”   秦放猛扑了上去,“好哇!你敢?看我怎么收拾你!”   屋里,春意正浓,缱绻无限。   二一话   “这是什么?”秦放凉凉地瞥了一眼刚才丢到他跟前的一本小册子。   方磊促狭地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别说做兄弟的不关照你,这个度假村想重新装潢,他们老总属意跟我们工作室合作,还免费送了几张招待卷给我们,我打算带卿颜去的,至于你嘛……自己看着办。”他已经说了那么浅白,再不懂的人就是猪头了。   秦放轻咳了一声,“嗯,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再说。”   方磊看他这样故作姿态,不免觉得好笑,走出去的时候还特地在颜诺跟前转了转,又叹气地摇摇头——革命尚未成功,月老还须努力。   等方磊走了以后,秦放盯着宣传册出了神,度假村,两天,可以跟颜诺一起去?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双眼乐得眯起一条缝。   秦放施施然来到颜诺面前,又好一会不说话,寻思着怎么开口。   “秦总?”颜诺不解地轻唤了一声。   “嗯?”秦放愣了愣,才假公济私地把宣传册递给她,“这个你先看一下,查好相关的资料。周末我们一起去那里谈个案子,呃,加班费另算。”最后一句他为了撇清意图而特地加上去的,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颜诺讶异地张张嘴,低眉浏览了一下小册子,又抬起头看着秦放紧抿的唇,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一定要我去吗?”   秦放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吼叫,“对!一定要!”那语气那神情根本不容人反驳。其实他更想做的是将她拉进怀里,狠敲她的脑袋让她开窍,好在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深呼吸一口气,再缓缓开口补充说,“那里有温泉,工作完可以去泡一泡。”   之前吃饭时听柳思晨说颜诺最喜欢冬天泡温泉,现在这么说应该没错吧?他已经没有多少词汇和借口来措辞邀请了。   颜诺机械式地点了点头,“那好,我准备一下。”周末本来要和思晨去买参加面试的套装的,现在看来只能她自个儿去了。   秦放坐回自己的座位,揉了揉眉心,目光深远地看出窗外,带着些迷惘。他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她,可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有给他机会的那一天。   晚上,回到小洋楼的公寓。   柳思晨坐在电脑前刨她的面试秘籍,她上周末撒开大网广投简历,昨天终于接到电话,周一去面试。   颜诺懒洋洋地摊在沙发,幽怨地说,“思晨,周末我陪不了你去逛街了。”   柳思晨摁键盘的手一顿,挑起眉侧眼看她,“怎么了?”   她说,“周末我要跟去度假村谈案子。”   柳思晨暧昧地嘿嘿笑出声,托着下巴别有深意地看着颜诺,“度假村?跟秦放?我看谈案子是假,追求才是真吧?”   “去你的!整天歪想!”颜诺红着脸用抱枕扔她。   “没问题,作为好友怎么能挡你的情路呢?我很会做人的!”柳思晨揶揄地笑着挡下了颜诺的攻势。   周六那天,颜诺起得很早。冬日的早晨,稀薄的晨雾笼罩得天地一片,空气里充斥着低温的湿冷。   一辆蓝色的路虎帅气地停在了雕花铁门前。   颜诺围了条红色的毛线围巾,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她俯下身,秦放斜探了半边身子过来替她开门,淡淡说,“快上车吧,外面冷。”见她冻得直呵气,又下意识把车里的暖气开大点。   颜诺赶紧坐进去,车里很暖和,让她舒心的一叹。   秦放扶着方向盘,轻描淡写地说,“这次去主要是先了解度假村的格局,再谈合作细节。不过只是初步协商,不会太久的。”   “嗯。”颜诺淡淡笑开,孩子气地说,“没关系的,只要能留点时间让我泡泡温泉就好。”她也想通了,就像思晨说的,管那么多做什么?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了。   秦放微勾起唇角,顿了顿才说,“那当然,工作也得讲究劳逸结合。”   今天大家都很自然,有话题说开了,一路上也不烦闷,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近郊的一个休闲度假村。   方磊和罗卿颜早到了一步,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他们了。颜诺看见罗卿颜的时候有些意外,然后斜睨着秦放,秦放讪讪一笑,撇开眼不敢正视她,傻子也知道这是一趟工作带着那么点假公济私的味道。   方磊拉着罗卿颜走过来跟他们会合,笑容灿烂,“快点进去吧,我约了他们经理,谈完了大家就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言下之意,我们还是来工作的。   他们先CHEAK IN入住。   秦放走在前面,先看看门口对了房卡,再跟她说,“就是这里了,我就住在隔壁,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敲我的门。”这只是以防万一,依颜诺的个性,估计也不会主动找他。   “好的。”颜诺微微笑了笑迈进去,关上门的时候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莫名的心安。   她在房间四处看看,站在露台前看出去,左右都是依水而建的屋子,屋檐上挂着别致的灯笼,可以想象出夜里星光熠熠的景象,周围升腾起来温泉的蒸汽,竟不觉得冷。   而后他们先和度假村的经理一起吃了午饭,初步了解客户的要求,然后由导游带他们熟悉了度假村的环境,再各自回房歇息,至于合作细节,还得往后进一步的洽谈。   晚上,颜诺从温泉女汤出来的时候,正巧在路上碰见了秦放,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也是刚泡完温泉。   秦放见到颜诺,难掩笑意,“我还以为你早睡了。”他多次想给她打电话,最后都忍住了。   秦放出神地望着颜诺,兴许是被温泉烘热的,她的脸色酡红,白皙的皮肤润泽无暇,让他恨不得能伸手摸摸她的脸,可是他不敢。   颜诺眉眼弯弯,心情很放松地说,“睡觉前泡下温泉,很舒服很暖和的。”   秦放缓过神来,鼓起勇气邀约,“不如……我们去茶座喝一杯?”灯光落在他身上,滴水的发丝泛着一层迷蒙的光泽,深邃五官清俊迷人,在光与影中分错交辉。   颜诺微微眯了眼,低了头无意识的把玩着衣角,平静地回道,“好呀。”   开始,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   温泉舒缓了神经,颜诺一夜好眠,第二天起床时神采奕奕,刚梳洗完手机就响了。   秦放的声音很是愉悦飞扬,“你起床了没有?”   颜诺笑答,“嗯,起来了。”   “你会打高尔夫吗?”他接着又问。   “……我不会。”颜诺撇撇嘴,她哪有机会参与这种贵族运动?   听着她带些不满的声音,秦放笑得爽朗,“那正好这里附设了高尔夫球场,我们可以去玩玩,待会我来找你。”说着就霸道地挂了电话。   颜诺望着已经断线的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过一会人家就神速地来敲门了。她走去开门,秦放斜倚在门框上,见了她就立刻站直了身体。   颜诺斜眼看去,他今天套了休闲的黑色毛衣,外面再穿一件米色的长款大衣,黑白分明,衬得人更加的精神和英俊。   其实秦放称得上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男子了。   颜诺故意问他,“咦,方总和罗小姐呢,他们不去吗?”   秦放怔了怔,才镇定地说,“他都不喜欢打高尔夫,拉着罗卿颜去爬山了。”淡定归淡定,可惜不太自然的表情出卖了他。   颜诺有些想笑,她也不大喜欢高尔夫这类高级运动,他怎么就非让自己去呢?   秦放和颜诺并肩而行,不过十分钟,就看见一大片的高尔夫球场地,虽然天气有些冷,可是一流的配套设施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锻炼身体陶冶情操,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机会碰见政商名流或者明星大腕。   “你先把双脚分开,记住要与肩同宽……”秦放一边说一边调整颜诺的站姿。   颜诺本来就对打高尔夫一窍不通,只能傻傻的听着秦放说一句她再动一下。   站姿还容易掌握,可到了握杆的时候就难了。   秦放演示了几遍,颜诺还是找不到敲门,他没好气的靠在她身后,亲自抓着她的手□。   秦放的手掌很宽大,几乎把颜诺的手包住了,热力源源不绝地传到她身上,耳畔又是他沉稳的声线,她的呼吸忽然不顺畅起来。   “怎么?听清楚了吗?”秦放又低声问了一句。   颜诺这才回过神,赧然地摇摇头,因为她压根没留意方才他说了些什么。   秦放没有生气,只是难免抱怨了句,“女人就是麻烦。”他最近的脾气好了不少,至少在颜诺面前不会再胡乱吼叫,免得她总是用那种看小孩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颜诺闷闷哼了一声,负气地说,“既然秦总觉得太麻烦的话,我也就不学了!”又不是她巴着要学的,这人还嫌弃起来了?   秦放听得她的娇嗔,眸色深了几分,也没再说话,只是紧抓着她的手轻轻抬起,然后利落挥杆。那白色的小球缓缓滚动,竟然顺利地进了小洞里,一气呵成。   颜诺惊讶得睁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进了!进了!”   这一次进球让她来了兴致,也不让秦放插手就自己兴致勃勃地挥杆了。只不过少了指点,后面很窘的一球未进,她的手也开始僵硬起来,动作更加失准。本来学什么都没有一步登天的速成法,她的站姿握杆都欠火候,怎么可能进球?   秦放好笑地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才碰到她的手背,竟发觉比方才冰冷了许多。他不悦地皱皱眉,“你怎么不带手套?”   颜诺吐了吐舌头,“我那手套太笨拙,不好用。”她带来的是跟围巾配成一系的卡通手套,暖是暖和,可是戴起来像熊掌,不是专业的手套,根本不好握杆。   这下轮到秦放懊恼了,似乎自己提了个坏主意,她这么单薄,如果被冻得感冒就不好了。他想了想,跟着脱下自己的手套,“你把手伸出来。”见颜诺还是傻傻的一动不动,他不耐烦地扬扬眉,一把抓着她的手,不失温柔地帮她套上自己的手套。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不大自然地吩咐,“还有,这次可不许哭了。”他还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   颜诺徒然一怔,望着近在咫尺的秦放,手心带着他暖暖的掌温,就连周遭的空气似乎也跟着热腾了几分。   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渐渐明朗清晰起来。   二二话   温馨的用餐区里流动着优雅的钢琴曲,悠悠扬扬。   颜诺心满意足地吃下最后一口燕麦包,忽然抬眼见秦放正望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表情娇憨地冲他笑了笑,“咦?你不吃了吗?”   刚刚运动完,室内又开了暖气,颜诺的脸红润透亮,秀气的眉眼弯弯像月牙儿,微敞的衣领露出弧线优雅的莹白脖子,乌黑柔顺的发丝随意挽起来,显得她更加地温柔可人。   秦放一时竟看得痴了,被她一问,尴尬得轻嗯了一声,“呵呵,你慢慢吃,我已经饱了。”   颜诺的脸更红了,睁大熠熠的眼睛,腼腆着细声说,“我也饱了。”跟他一比,她简直是个大胃王,这脸可丢大了!   秦放轻扬了眉梢,勾起唇角问,“你很喜欢这里的燕麦包?”见颜诺欣然点头,他便招来服务生再点了一份打包让她带走。   结账后,他们一起散步回去,在路上看到很多人在东喊西跑,似乎在找些什么。秦放喊住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不解地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位客人的孩子走丢了,现在大家都在帮忙找呢。”   孩子?秦放和颜诺都不约而同的皱眉,天寒地冻的,这做父母的也太不小心了吧?   颜诺赶紧关心着追问,“现在还没找到?那孩子有什么特征吗?”   接着那工作人员跟他们大致描述了一番,又焦急地投入了寻人的行列。   “才四岁的孩子哪……”颜诺心疼地喃喃着,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雷达,可以一下子就找到人。   秦放比她镇定多了,“既然孩子是刚走失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那么多人一起找,相信很快就有消息的了。”他的声音很沉很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只是说实在话,度假村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要找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谈何容易?也只能是茫无头绪地四周搜寻。   颜诺和秦放本来只是出来运动,穿得不多,尤其是颜诺那般娇小畏寒,在室外奔走找寻了一段时间,嘴唇早就冻得发紫了。   秦放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颜诺身上,温暖席卷而来。她抬眼看他只剩下一件薄毛衣,皱眉想拒绝,他已经先一步摁住她的肩,“别扭扭捏捏的,找人要紧。”一句话让她把话给吞了回去,微笑着感谢他的贴心。   他们正好走过一个种满梅花的庭院,里面飘出浅浅淡淡的梅香,而复古式拱门下立着一块警示牌——施工勿近,颜诺却在这停下了脚步。   秦放眯了眯眼睛看了她一下,“怎么了?”   “你听,好像有声音。”颜诺说得很轻很慢,又侧耳倾听了一会,“不如我们进去看看?”接着也不等秦放回答就径自踏入了院子。   秦放皱了皱眉,也不放心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似乎在进行维修,到处都是没有拆卸的施工棚架,越走近那呜呜咽咽的声音越听得清楚,似乎是从那个假山传出来的。   颜诺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儿,一边柔柔地喊道,“小毅,是小毅吗?”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直觉地认为孩子应该在这里。   “呜……呜……妈妈……妈妈……”小男孩一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就无助的放声大哭大喊起来,这也更方便颜诺他们确定了他的位置。   秦放和颜诺顿时松了口气,朝声源看去,原来那孩子跌到了一个施工未填的坑里被卡住了,可怜兮兮的小脸蛋上脏兮兮的,除了泥巴就是纵横交错的鼻涕泪痕,真真让人心疼。   秦放探头看了看位置,“这个坑还不算很深,我下去抱起他,你在这里接着。”   颜诺点点头,“嗯,你要小心点。”   秦放已经爬了下去,将孩子高高举起来,颜诺立刻接住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这时可以感觉得到孩子已经冻僵了,还在不停地哭。她拉着孩子退了几步,搓着他的小手温柔地安抚着,“小毅乖,不哭咯,阿姨马上带你去找妈妈了。”   小男孩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睁大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颜诺,不停地抽噎着。   这时秦放也从坑里出来,边拍开手上身上的灰边看着颜诺,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淡开,却又听见吱吱的响声,他抬眼一看,竟然发现颜诺身后的施工棚架摇摇欲坠。他惊恐得大喊一声,“小心!快离开!”说话间人已经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推开了颜诺。   顷刻,棚架轰然倒塌,而且把秦放的脚压在了下面。   颜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脸色比纸还要白,还是怀里孩子的哭声拉回她的神智。她惊魂未定,颤抖着身体挪到秦放跟前正要说话,却听得他用虚弱的声音问她,“你有没有事……有伤到哪里了吗?”   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一句关心,明明是自己伤到了,心里想的却是她。   这一刻,颜诺只想哭。   度假村附设的医疗中心里——   方磊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远远的在走廊上就看到颜诺,拿着热水壶傻傻地站在病房前。   “怎么不进去呢?”方磊走到她身后,轻声问她。   颜诺的目光落在躺在病床秦放的身上,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闭目打着点滴,气色还是不大好。她怔了怔,有些担忧地说,“他睡了很长时间了。”   “没事的,医生说他只是磕伤了额头,外加左腿小腿骨折。他今天折腾了这么久,想也是太累了。”方磊简明地解释,看了她一眼,又安慰道,“他壮得跟头牛似的,这点伤很快就会好的,你别太担心。”话虽如此,其实方磊自己也心有余悸,要不是那棚架已拆得七七八八的话,秦放这回不死也一身残。好在秦放也经常去工地,扑倒避险的方向正确,也只是压伤了腿,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方磊侧眼望着颜诺,她本来就很娇小,现在更是显得纤瘦,神色间满是担忧,比秦放好不了多少。他尤记得刚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颜诺一直紧握着秦放的手哭得昏天暗地,见了他就一个劲地问怎么办,会不会有事,无助得简直像个孩子。   方磊抿了抿唇,其实,也许这两个当事人都没发现有很多事情早就已经不一样了。今天这件事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助力,正好可以推他们一把。   颜诺无意中对上方磊颇有深意的目光,却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安静的走廊只有轻浅的步行声,还有,她怦怦然的心跳声。   颜诺,你要怎么办呢?她这样问自己,心情很复杂。   二三话   柳思晨一身狼狈地推开门走进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嘀咕什么“坏蛋……没公德心……”,还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颜诺从厨房看出去,只见她粉色的套装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泥斑点,实在是惨不忍睹。她秀美微挑了挑,一边把炉上的汤端下来一边问,“思晨,你怎么了,去哪里打了一仗?”   柳思晨把高跟鞋脱了随意扔在地上,负气地哼了一声,“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煞星,只好自认倒霉呗!”   颜诺好笑地摇摇头,揶揄的神经瞬间跳跃起来,“你啊你,肯定又跟人吵架了吧?”   跟颜诺的温吞不同,思晨可是风风火火的个性,遇到不对盘的人简直就像火星撞地球,不吵不成气候,怪不得跟秦放那么对味,两人一样的脾气,于是臭味相投便称了知己。   柳思晨被颜诺一问,又不免想起刚才那个气焰嚣张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磨牙霍霍地挥舞着拳头,“哼!一个非典型恶霸,不提也罢!”她说着又把整个上半身软绵绵地趴在厨房前的餐桌上,一眨不眨地看颜诺把靓汤小心翼翼地放到保温壶里,于是一脸奸笑地问,“你又给秦大官人准备吃的?哎呀,我怎么就没人家这么好的命呢,一天三餐外加点心夜宵伺候着,这大爷住一回医院也忒爽了吧?”   自从秦放的伤势稳定了以后,已经从度假村转到了市立医院里了。   颜诺心虚地别开眼,伸脚踢了她小腿一下娇嗔着,“别说得这么酸溜溜的,等你哪天进医院了我也这么伺候你,行了不?”   柳思晨缩回脚夸张地大声哀嚎,“啊呸!我才不想进医院呢!你这小没良心的,居然为了新相好来残害旧友!我不活了!”   颜诺没理她的疯言疯语,自顾自地把午餐装好,似想起了什么,她怔了一下才解释道,“他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的。”除了方家以外,秦放好像真的没有多少熟识的人。方家两个老人年事已高,总不好让他们天天来回奔波,方磊又要坐镇工作室忙得不可开交,也就她清闲一些,更何况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一想起秦放那张热诚地脸,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柳思晨一下子适应不了她忽如而至的感伤,拍拍手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灿烂,“那正好,你们小两口可以好好培养感情,不用怕有人骚扰了。”她最怕颜诺想起以前的事,肯定又要难过好一阵子的,朋友是做什么用的?解闷,救急,当垃圾桶,必要时还得唱大戏哄一哄,日子才能过得红火滋润哪。   颜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大编剧,你就自个儿慢慢编排吧,我先走了。”她伸了下懒腰再提起保温壶,才走两步又回过头慢条斯理地说,“对了,西施煲里还温着饭菜,你自己拿来吃吧。”关上门前,还能听见柳思晨三呼“万岁”的高亢女音,她失笑的甩甩头,慢慢往外走去。   ****   “我不要再喝汤了,天天都灌那么多,我又不是汤壶!”秦放憋屈得大声嚷嚷着。   颜诺很有爱心,很有母爱地耐心劝说道,“喝汤容易吸收营养,这样骨头才长得快好得快啊!”   秦放喉咙梗了梗,小声地嘀咕着,“我才不想好得那么快……”   “嗯?你说什么?”颜诺微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瞅着他。   “没什么……”颜诺就这么瞪一眼,秦放的狮子胆就迅速缩小了。   颜诺又气又笑,“那你到底喝不喝,不喝也好,我以后也不用麻烦了。”她天天跟个大妈似的逛菜市场,回家还要研究菜谱亲自动手做,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儿。   “我喝,我喝还不行么?”秦放委委屈屈地一股脑把汤倒进胃里,接着还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林宇哲站在病房的门口,听见他们两个人这般清晰温馨的对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样温柔的颜诺,他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而那样撒娇的秦放,他似乎也从未见过。   林家跟秦家是世交,记得在美国第一次见秦放的时候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叛逆的年纪,一脸的桀骜不驯,跟人交往的时候总是带着保护色,像只时刻戒备着怕被人伤害的小兽。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人前才渐渐地放开怀,又或者说他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不再需要惧怕任何人了。   至于颜诺,或许真的如奕琛所说的,她也慢慢地放下了过往了吧?   林宇哲怔忡了好一会,才象征性地敲敲门缓步走了进去。   他微笑着出现在两人面前,“我才从美国回来就听见你进了医院,不过看你的气色不错,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他顺手把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跟着在颜诺身旁坐下来。眼前的秦放穿着病号服,背靠着枕头歪坐着,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已经隐不可见,只是腿上还打着石膏。   林宇哲的到来让气氛一下子诡秘起来,吓跑了本来还温馨和美的时光。   秦放抬眼瞥向他,微微浅笑着,“林二哥的婚礼顺利吧?你有没有记得帮我告罪啊,不然等下次见了他估计会把我扁成猪头的。”   林宇哲呵呵笑了起来,“说了说了,他们也收到你的礼物了,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时不时在颜诺身上打转,俊秀的眼眸里若有所思。   颜诺被他深思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朝他轻轻点了头就站起身说道,“我去把水果洗洗,你们先聊吧。”然后她兀自提起果篮像逃难似的离开了病房,挣脱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留在病房里的两个男人沉默了好一会。   良久,秦放才认真地看着林宇哲,一字一顿,“你……认识颜诺?”这是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其实那晚迎新会时他就觉着有些不妥,今天再看,果真是有点问题。   “嗯,认识。”林宇哲淡淡地应了声,他不知道秦放知道多少颜诺的过去,所以聪明的选择点到即止。   见他语焉不详,秦放渐渐收了笑容,手里平日可口的爱心饭菜也没吃几口,只随意地说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想给你们介绍一下的,现在还省事了。”   林宇哲意味深长地望着秦放,说出的话语深浅有度,“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无妨。”他这调子这内容谈不上刻意,却轻易的挑拨了秦放的心弦。   过往?什么过往?段奕琛吗?   秦放的剑眉飞扬起来,眼神锐利而深沉,仿若黑夜里的大海,暗潮汹涌,就连林宇哲见了心里也微微发怵。好在这个敏感点没有一触即发,他们都聪明地规避着,不咸不淡地聊起其他不着边际的轻松话题。   林宇哲时不时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看来只要他不走颜诺是不会回来的了。他起身理了理衣服,拍拍秦放的肩膀说,“我待会还要开个会,就先走了。你好好休养,我们迟点再联络。”   秦放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嗯,那你快去,别误了正事。”眼看着林宇哲快走出去,他又踟蹰着喊了一声,“哥……我喜欢她。”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同样的,他也不希望有程咬金出来搅局。   林宇哲的步履一滞,勾起唇苦笑,哥?他有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看来这小子真的是认真的了……他不由得想起了避到英国冷静的好友,再一次深深地感到无力,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持沉默吧?   他没有转身,只无奈的朝身后的人挥挥手,“知道了,臭小子!”   那时,秦放的眼里,一片深沉。   颜诺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林宇哲的身影,莫名地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拎着洗好的水果慢吞吞地走进去,柔声对秦放说,“我刚才碰到了你的主治医师,他说你的复原情况很好,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这段日子她没再矫情的喊他“秦总”,习惯你来我往,只不过那层纸还没有捅破,他们也就这么尴尬地相处着。   一听到“出院”两个字,秦放的脸比包大人还黑,心里腹诽了某个医生一万次。   颜诺安静地坐着削苹果,细心的一圈一圈放下,未曾断过,很快一只齐整光洁的苹果就递到了秦放面前。秦放乖乖接到手上,认真地欣赏了好一会才笑嘻嘻地说,“你把它削得那么漂亮,我都舍不得吃了。”   窗外,冬日暖暖的阳光温柔的照射进来,映得颜诺的脸上染上两抹红晕。她抬起脸,怔怔地望着他带着百万伏电力的笑容,许久才呐呐地嗔道,“快吃,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不知道,就是觉得舍不得。”秦放喃喃地话里有话,忽然大胆地握紧了颜诺纤细的手,眉眼里流光溢彩,“颜诺,你知道吧,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来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也许想着以后出了院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难保她又冷不丁的缩回乌龟壳里,又一声声疏离地喊他“秦总”,把他远远的隔开。   现在他完全孤注一掷,至于能不能赢,决定权在她的手里。   颜诺震惊的看着他,被他的话抽走了所有新鲜的空气,脑袋里乱哄哄晕乎乎的,舌头还打着结,“你,你刚才说什么?”   秦放俊朗的眉眼里满是真诚,直直的看进颜诺的心里,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我说,我喜欢你,你的意思呢?……”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得更靠近自己,柔情万分地倾诉自己的心意,“颜诺,别再逃避,别再徘徊,也别再犹豫,来到我身边吧……”   “为,为什么呢?”颜诺艰涩地愕然地问他。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秦放轻笑出声,他们俩离得很近,能听到彼此间柔弱的呼吸,而他掌心里紧裹着的小手热得发烫,“我喜欢你,也有耐心有信心让你喜欢我的,所以,请你当我的女朋友吧。”   没有再多的理由,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重复着——我喜欢你,却如平地惊雷,顷刻间,震得颜诺本来心如止水的世界瞬间动摇起来。   二四话   C城突然就变了天,冷风呼啸肆虐,细雪飘飘,一如秦放布满阴霾的心,简直是冰到了谷底。   颜诺,颜诺,颜诺……他叫她好好地慢慢地想,想清楚再答复他,可是没想到这女人一离开他的视线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更可恶的是竟然连手机都打不通!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揪着,说不出的伤和疼。他原以为她多少有点喜欢自己的,接不接受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是她怎么能一走了之?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人问个清楚明白。   方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秦放这样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而且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然,有点吓人。他心里紧了紧,揉揉脸颊才笑嘻嘻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放在桌上已经凉掉的晚餐,叹口气,“是不是菜式不合口味?那我明天换一家吧,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不还是叫我妈做点送来?”颜诺离开了以后,伺候秦放的重责自然就落到他的头上了,哎,他真是个苦命的娃。   秦放默默地听了半晌,才回过头冷冷地说,“不用了,你马上替我办出院手续!”   方磊瞄见他眼底淡淡的青色,深知他肯定没睡好,有些于心不忍,搔搔头挤出个无奈地微笑,“老大,医生说你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但是石膏还不能拆,出院还要来回换药,不如再等等……”   “我要马上出院!”秦放微恼地吼着,他的心情本来就郁卒到了极点,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嗷嗷叫得像只负伤的狮子。   方磊一向拿他办法,唯有举双手投降,“行,行,我这就去办手续,你等着啊!”他说罢又匆匆走了出去只是一边走一边叹气,问世间情是何物,连秦放这样的百炼钢也能为一个颜诺化成绕指柔,甘愿画地为牢。   ……   秦放出院以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颜诺住的小洋楼,跟方磊说的一样,颜诺并不在。   他悠然地倚在铁门前,神色是出奇的平静,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却自有一种野性的魅力,同时那深沉的目光又让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柳思晨感到无形的压力。   柳思晨抿抿唇,淡定地问,“我都说了小诺不在,你还想怎么样?”   “我知道,我问的是,她到底去了哪里?”秦放的语速很平缓,只是幽幽的眼神仿佛要看到人的心里去,着实有点可怕。   柳思晨顺畅地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小诺说她要冷静一下,短时间不能回来,而且她也请好假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她虽然表面上很镇定,其实已经冷汗淋漓了。   秦放当即冷了脸,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知、道、她、在、哪、里!”伴着寒风的肃杀冷意开始迅速蔓延,看得出来他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柳思晨被他盯得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最后似乎是迫于无奈的招供,“事先说好,你千万不能跟小诺说是我透的风啊,不然她不会饶我。而且啊,你们俩见了面要心平气和地好好谈……”她先絮絮叨叨一堆废话,见秦放快压抑不住脾气要发飙,又赶紧切入正题,“呃,她回老家了,你有地址的吧?就在青石……”只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放已经如风一般地离开了。   柳思晨心满意足地睨了眼他迫不及待的背影,笑得万分得意。   秦放啊,我本来想告诉你真相的,可是谁叫你没耐心呢,回头可别怪我啊,嘿嘿。   ……   经过了一夜无声的沉淀,天方露鱼肚白。只是,某人的心却燃着熊熊的火焰,怎么也冷却不了,于是一阵阵的敲门声在小镇清澈安宁的早晨响起。   颜诺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头发乱蓬蓬的,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去开门。   门里门外,站着他和她,沉默相对。   霎时颜诺的瞌睡虫全部被打跑了,讶异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确确实实被吓到了,他怎么会来这里?   秦放何时见过眼前这个小女人这般娇俏可人的模样,心里的怒火早灭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满足,怎么也看不够。但是低头瞥见她只简单的披着羽绒服,睡衣的领口露出一片雪肤,不由得红了脸,又想起她竟躲自己躲到这个份上,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狠狠地吼着,“你就没点防备心吗?难道是谁来都开门?”   这时颜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才微眯起眼慢吞吞地说,“不是还有道铁门嘛……只是,你怎么来了?”这是她最惊讶也最想知道的,至于安全问题她倒不担忧。小镇民风纯朴,家家户户都挨得很近,方便互相照应,更何况住她隔壁的王伯伯一家都是警务人员,有什么好怕的?   她还敢问自己怎么来了?   秦放气得要死,皱眉大声喊着,“你还不快点给我开门,傻愣着做什么?”一夜没睡,他的声音带着干涩的嘶哑。   “哦。”颜诺迷糊地应了一声,不过铁锁才开,人就已经被秦放抱了个满怀。   软软的,暖暖的,鼻尖环绕的都是她的味道,仿佛心中的珍宝失而复得,他忍不住叹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她不满地在他怀里扑腾,难为情地抱怨道,“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快放手!”但听着这温婉萦绕的吴侬软语更是勾得他不肯松手,下巴顶着她柔软的发丝不断地摩挲着,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情怀。不知怎么回事,只要看着她,就让她有家的感觉,很安心。   颜诺叹了口气,自知抗议无效,这原就是个不按理出牌的男人,也就随他去了。   温情相拥过后,秦放自然是要给几日来的憋屈讨一个公道,他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颜诺已经换好了衣服,与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面面相觑,一切的纷繁隔绝在外。   颜诺挑起眉问,“你的腿伤好了?”   秦放忿忿冷哼,“早就好了!反正好没好也没有人关心!”这句话负气抱怨的成分居多。   颜诺无视秦放委屈的表情,了然说道,“肯定是你自作主张拆石膏的,医生明明跟我说即使出院也要再过一阵子才能拆掉的,还是孩子吗?这么任性!”   秦放的气焰一下子蔫了下去,不服气的喃喃,“谁叫你突然消失了,我不出院行吗……”   “等等!”颜诺听着他这话这语气怎么觉得不对劲,“什么叫突然?我叫思晨跟方总请假了啊!”   “什么请假?方磊说你以后都不来上班了!”秦放的声音低低沉沉,还有点沮丧。   “我哪里说过……”颜诺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嘴角微微弯起来,白了他一眼,“笨蛋!”见他还是云里雾里的,她又补充说,“我们镇里要旧城改造,这些老房子都要拆迁了。我那天知道消息时已经快到最后限期,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解情况和办手续,哪里说过不去上班了?”   “什么?”秦放傻了眼,顿时愣了一下,“那为什么你连电话都不接?”   颜诺悠悠开口,“我走得太急,手机落在公寓了,这还不明白吗?是他们俩合伙摆了你一道,傻瓜!”   这时秦放也想明白了,等回去再跟他们算账,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咧开嘴笑得灿烂,“那也就是说……你答应我了?”他不笨,懂得举一反三,她不是拒绝就说明他有希望了。   他这样认真的眼神,让颜诺避无可避,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她没有反驳,只一味地装傻,“什么答应不答应的?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要走了!”她不敢再看他,站起身理了下衣服就往外走去。   眼看就要柳暗花明,秦放哪里容她再逃避?他情急之下也跟着站起来,可脚伤还没好一用劲就感到钻心的疼,一边龇牙咧嘴喊疼一边硬是瘸着腿追上去,紧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今天还要去拆迁办搞手续,还不快放手?”颜诺赧然地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被攒得死紧,又不好使劲。   秦放说得冠冕堂皇,“不管!我也要跟着去,不过我脚疼,你得拉着我才行。”   颜诺笑着推他,“你不是说早就好了?还要人扶?”   “我希望能拉着你的手,一辈子不放。”秦放的表情温柔认真,黑眸流光四溢,如同这冬日耀眼的晨曦,暖人心扉。   他跟她说,一辈子……   颜诺的心,沦陷了。   二五话   已经是一月底了,清晨的江南小镇在薄雾中透着一股宁静婉约,煞是清丽动人。   颜诺带着秦放去离她家不远处的一家老馆子吃早餐,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豆浆配油条包子,却可以因为人的心境不同而产生久违的温馨感。   秦放却只是愣坐着不动,其实从刚才开始他的脑袋就一直处于糨糊中,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反问,颜诺是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出来的吧?   颜诺见他失神,没好气的把豆浆往他跟前推推,“你在发什么呆?快点喝,都凉了。”   她呵出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他一阵悸动,不管不顾的执起她的手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是不是答应了?”   颜诺拍开他不安分的手,脸红红的嗔道,“大白天的做什么呢,人来人往的你也不顾忌点!”   秦放显得异常执拗,“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快给我一个说法!”他千里迢迢追来,也不过是为了她的一句话。   颜诺瞪了他一眼,喃喃嘀咕了一句什么,又急忙起身往外走。虽然声音很小,可是秦放还是听见了,她说:答应你了,傻瓜。他随即咧开唇傻笑着追了上去,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纤软的手指,在指缝交汇处,结下的,是缘。   从拆迁办签好了手续以后,他们手牵手徜徉在青石小巷中,潺潺的流水,斑驳的木瓦房,一切显得那么静谧而古远。   颜诺一直默不作声,兀自沉浸在回忆里自伤,也很难怪她,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难以磨灭的感情,可再过不久,她或许只能在回忆中缅怀了。   也许是感应到她的失落,秦放紧了紧她的手,温和安慰道,“你别太难过了,还有我在你身边。”话不用多,只一句就足以暖人心怀。   颜诺慢慢的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眯起眸,看着柔和的光线落在秦放身上,指尖裹在他宽厚的掌心里仿佛过了电,感到异常的温暖,瞬间化去了冬日的冷,也带走了她的抑郁。   她笑意盈盈的说,“嗯,我不难过了。”似想起了什么,她忽然来了兴致拉着他直往镇郊走去,“快,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秘密。”   正是炊烟袅袅的时候,来往的人很少。   秦放闲适的坐在一棵大榕树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的颜诺,她正用粗大的枯枝在树底下刨些什么,而且还不许他帮忙。此时她剔透的脸染上了桃红色,如黑葡萄般晶莹的眼眸认真而专注,动人得让他几近失神。   过了半晌,颜诺从土里挖出了一个雕花的桃木匣子,轻轻拍开上面盖着的灰尘,将它举高朝秦放喊着,“我找到了!”   秦放凑近去,低眸端详了好一阵,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   颜诺坐在秦放身边,抱着匣子心满意足的微笑着,“是我的许愿盒。幸好我还记得,否则也不知道这棵树会不会也被铲了去。”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挑其中一把复古形状的小钥,“啪”一下打开了匣子,里面满满的躺着五颜六色的小纸条,而且每一张都叠得很周正。   她随意拿出一张展开来,又扑哧一笑,秦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跟着笑开了,上面写着:希望冬天可以吃冰激凌!   秦放宠溺地笑问,“这个愿望实现了吗?要不要我请你?”   颜诺咬咬嘴唇很是愤慨,“实现是实现了,那时候死乞白赖我爸买回来,结果拉了整整一星期,他就再也不准我冬天吃冰激凌了。”   秦放忍不住放声大笑,轻掐了她的脸颊,“没想到你是个馋鬼啊!”   颜诺轻哼了一声,又开始一张张细读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希望长高一点的,希望考上重点的,希望爸爸身体健康的……她的嗓音很柔和,温软得像一股暖暖的清风,有时念到令人发笑处她会皱皱鼻子,还不准秦放笑话她,有时她又突然难过起来,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伤感,因为她的很多愿望都是关于她爸爸的。   秦放就这么安静地聆听着,这样带着孩子气靠近他的颜诺,才让他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她敞开心扉的一天,可以与她分享回忆。渐渐的,他发现她的声音消了下去,便用下巴蹭蹭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   颜诺怔然地凝着手中那张绚丽的七色纸条,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没什么,风太大,我有点冷,而且有点饿了,不如我们回去吧?”她坐直身体,把纸条放回小匣子,合上盖子重新上了锁。   秦放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起身拉着她慢慢走回去,在这一刻,记忆中所有的酸甜苦辣都随风而逝了。   接着他们没有再吃外食,而是由颜诺动手做菜。秦放则是环着手站在厨房一隅,认真的看着她洗菜,切菜,下锅,怎么也赶不走。   他突然出声问,“你是跟谁学做菜的?”他知道现在很少有女孩子愿意下厨房了,何况她的手艺还那么的好。   颜诺愕了一下,随即敛起眸,“跟我爸爸学的,其实他做的菜更好吃……”   秦放随之微怔,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客厅桌上看到的那张颜诺跟她父亲的合照,那时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偎依在满眼宠溺的父亲怀里,他们的感情肯定很好,不像他。   颜诺被这一问闪了神,刀走偏锋,在食指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她“呀”了一声,秀眉随着痛楚微蹙起来。   秦放暗咒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在水龙头里冲洗伤口,一边问,“急救箱呢?放在哪儿?”   颜诺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推开他走出客厅,抬手打开储物柜拿出急救箱,“小伤,不要紧的。”   见她就这么随便贴上创可贴,秦放的眉拧得更紧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伤口要先消毒吗?”他拉过她的手,取出棉花和碘酒替她清理伤口,一切处理妥当才重新用创可贴贴好。   颜诺静静地睨着眼前这个专注细心帮自己包扎的男人。   他霸道,脾气坏,孩子气,可是又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无限温柔,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宠着被护着,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很安心。   处理好手伤以后,颜诺本想回到厨房继续切菜,却被秦放抢了先,“你别再动手,伤口可不能碰水,会发炎的。”   只见他利索的切着菜,快速而娴熟的动作让她微微一惊,“你居然会做菜?”   “这有什么难的?你可别小瞧了我!”他不可一世的扬了扬下巴,顺手把配菜下到烧红的平底锅,一碰到热油就“滋滋”的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简单的三菜一汤上桌了,色香味俱全。   颜诺先尝了一口蒜泥白肉,忍不住称赞,“真的很不错啊!”   秦放用筷子敲敲她的头,“你还真以为我是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啊?”他在美国求学的时候也一样去华人餐馆打过工,洗盘子端盘子都做过,有时还帮大厨打打下手,经年累月也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活,也就没兴致下厨了。   ……   秦放一直在颜诺家磨蹭到夜色微凉,心里盘算着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不想让颜诺觉得自己是那种得寸进尺的男人,虽然他心里很想和她在一起。   颜诺从房间里出来,见他已经穿好大衣,惊讶得低声问,“你要去哪里?”   “这么晚了,我,我去找家宾馆应付一晚……”他还没说完,就见颜诺塞了一套衣服给他,“这是什么?”   “这是我爸的衣服。”见他一动不动的傻站着,颜诺又补充说,“新的,没穿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我,我,你让我留下来?”秦放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完整,脸憋得通红。   “你别想歪,我去睡我爸的房间,你睡我房间。”颜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去睡了。   也不知秦放有没有听到,反正他只是一直抱着衣服在客厅里傻笑。   颜诺一夜无梦,睡眠质量极好,早早就起了床,想煎荷包蛋下面条,还没做好秦放就开门走了出来。只见他因为睡衣不合身,手手脚脚都露出一大截,想来他比她爸爸高了不少,便忍俊不禁地打趣,“卫生间有新的牙膏牙刷,你先洗漱一下再吃早餐吧!”   秦放应了一声,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侧眼看去,在对面厨房的站着的颜诺正把面条摊到大碗里,他心中一动,顿住了手,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想法。   如果现在向她求婚的话,会不会太快了?   二六话   秦放自然没敢这么唐突的求婚,他也知道越操之过急越难成事,不过这个念头一直存在他心底倒是真的,毕竟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若是彼此合适的话就该早点定下来,水到渠成。   他们又在镇里小住了两天,离开的时候颜诺还一步三回头的,眼眶红红的很是不舍。   秦放揽着她的纤腰,轻柔的语气仿佛在哄孩子似的,“别哭啊,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真的喜欢这里,以后等盖了新楼我们再买回来就是了。”他越说越觉得心满意足,以后,是他和颜诺的以后,如此甚好。   颜诺挽着他的手臂,但笑不语,以后的事又有谁知道呢,她不想考虑得那么远。   小镇离C城不过几小时的车程,一眨眼就到了。颜诺回到公寓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正好碰上要出门的柳思晨。   柳思晨暧昧的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笑得极为灿烂,“我看你满脸红粉菲菲,这几天肯定是红鸾星动了。秦大官人还算有魄力,没有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你改天一定要记得提醒我问他要媒人礼。”试想想,要不是她出的妙招,这两个慢热的人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颜诺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我就知道是你的馊主意,净没事瞎搅和。”细看之下见她穿得很正式,又问,“这个点数你还去哪里?”   柳思晨无奈的摊摊手,“小姐,你忘了我这周开始上班了?刚好遇上公司年会,规定全部员工都得参加,烦透了。”她说着抬腕看了看表,惊呼一声,“哎呀,怎么都六点了,快来不及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聊,拜拜咯。”话音刚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颜诺好笑的摇摇头,先回房歇了一会,跟着洗了个热水澡消疲,才出来秦放就来电话了。她一边擦干头发一边问他,“你到家了?”   “嗯,刚刚到。”秦放笑着回答。   颜诺微微笑了笑,又不忘嘱咐他,“那你也去洗一下好好休息,对了,记得注意脚先别碰水。”   听着她温软的关心,他扯了扯嘴角又问,“……今晚真的不出来?”   “你还不嫌腻啊?我坐了车有点头晕,不想出来了。”   “哦。”他的声音无不委屈。怎么办,他又开始想她了,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明白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感觉了。   很快的,颜诺和秦放的恋情在某人有意的大张旗鼓下迅速曝光了,工作室沸腾了好一阵,少不得请客吃饭消遣一番。其实秦放等着这天好久了,他知道工作室里还有一两个新晋设计师对颜诺有兴趣,如今早早的表明颜诺的归属权是他的,也就绝了那些人的歪歪心思。颜诺哭笑不得,也就由着他去了。   新一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晚,足足延到二月中旬。工作室从年二十六开始放假,到初八才正式上班。   除夕那天,早上天蒙蒙亮,正是睡得暖和的时候,颜诺却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是秦放,“喂,是我,你起来了没?我在路上,待会过来接你。”   “哦。”颜诺简单的应了一声。不过她睡得再迷糊也听得出来秦放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所以还是挣扎着起了床。   柳思晨睡眼惺忪的起床上厕所时就看颜诺已经穿戴整齐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颜诺随意摆摆手,“没什么,要出去一趟,你快去睡。”柳思晨则因为是新晋菜鸟,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才可以休息。   上了车,秦放却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   清晨的路上车流很稀少,车子很快开出了市区,越来越荒凉。   颜诺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接一个人。”秦放淡淡的说了这一句后又没了声,深邃的眼里似乎心事重重,连带的颜诺也心情沉重起来。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等了很久。   其实颜诺是不喜欢呆在这里的,无论是汽车站,火车站,机场还是码头她都不喜欢,因为这些地方都弥漫着离别的伤感。   在他们前面两点钟方向有一对年轻人,他们紧紧的搂在一起,女孩子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像只忧伤的小兔子,男孩用指腹轻柔的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又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孩子破涕为笑,又伸手抱住他厮磨了好一会,然后,是依依不舍的送别。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颜诺思绪有点恍惚,似乎斗转星移,让某段尘封的记忆穿越了时空,薄发而出。   那时他们刚刚在一起,别的热恋情侣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她也想,可是他不行。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忙很多很多,永远有出席不完的会议和宴会,即使是约会手机也时刻不得安宁,每天跟陀螺似的四处转个不停。   可是他很贴心,即使两人不能见面,每天都至少有一个电话,经常会送花或者一些小礼物,不会很贵重,却都是她喜欢的东西,让她有种感觉,即使他们隔得再远,他也一直在她的身边宠着自己。   快过年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机场,她抱着他孩子气的嚷嚷不让他走。他的家人都移民去了英国,本来他等国内的公司稳定以后也要回去的,他却为了自己留了下来。过年了自然是要去和家里人团聚,那时她爸爸还在,她又不能撇下爸爸一个人,两人迫不得已只能分开一段日子。   他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跟她说,“傻瓜,我只是去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别难过。”   她扁着嘴撒娇,“真的?你不耍赖?不行,我们得拉钩。”她不由分说的拉起他的手指头跟自己勾缠起来。   “小丫头,你确定你真的成年了?”他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又轻声笑开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包容,眼角会有浅浅的细纹,也是她最先迷上他的地方,那时她恨不得就这么看着他,直到永远。   她后来才知道,在这个世上,最不能预料结果的便是感情,最无法达到的便是永远。   一想到那些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她的心又再度微微抽痛起来。   秦放细心的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忍不住皱了眉,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困了?”这么早就拉她出来,是他欠考虑了。   颜诺怔了怔,心虚的垂下眼掩饰心思,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嗯,是有点难受。”   秦放不疑有他,“要不你靠着我眯一下?我刚去问过了,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行了。”他说着就让颜诺靠在自己的肩膀,还把自己的围巾将她围密实了,一瞬间他的气息缭绕在她的周遭,也散去那些她不该再想的事情。   告诉她,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是秦放。   没过多久就听到机场的广播喊着华盛顿到C城的航班将至,然后秦放就急切的起身前往出口处。   颜诺也小步跟上去,心里疑问,到底是谁让他这么紧张?   二七话   乘客出口处涌出一波又一拨的人流,川流不息。   他们站在十分显眼的位置,没多久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步朝他们走来,那花白的头发俨然折射出岁月的年轮,不过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矍铄深沉,威严甚甚。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始终毕恭毕敬地保持着两步距离。   不过颜诺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位老者与秦放极为相似的轮廓,感觉很像是……秦放的亲人。忽然想起,以前听梅子熙她们八卦上司的时候似乎就说过秦放还有亲人在美国,甚至有杂志偷拍到他还在那边留学时的一个侧影,灼灼阳光下的他同样也是一身黑衣,面容清朗飞扬,只是眼神太过冷峻,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他。   大抵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墙,被墙隔开的是两个不同的自己,真实的,或是伪装的。   没去过游乐园的秦放,在电影院门口出神的秦放,易怒却又细心的秦放……颜诺隐隐的觉得他似乎是在有意让自己慢慢的了解他的一切,不管是在阳光下的他还是黑暗里的他,都坦白在她面前。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接着忐忑地喊了声,“秦放?”   秦放回过头,抿抿唇对她说,“他是我爷爷。”   这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可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秦放已经快步走上前。他拧紧的眉隐蕴着怒气,不复温和的沉下脸,“都快过年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着他微凛的黑眸探向他爷爷身后,又语气不善的质问,“林秘书,怎么就你一个人跟来?史密斯医生呢?”   “秦少爷,这……”林秘书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秦老爷子敲敲拐杖震响,朝秦放吹胡子瞪眼睛,“我来看我孙子,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要不是你非要在这里过年,我这把老骨头至于这么奔波劳碌吗?”   “真是不知所谓!”秦放嘴上冷哼了一声,双手却是细心地搀着他,“你秦家那么多的人,还愁没人陪你过年吗?”   “臭小子!说的什么混账话,秦家不也是你家吗?”秦老爷子又狠拍了秦放的脑勺一下。   这爷孙俩说话时总是针锋相对,表情也不似一般亲人见面的其乐融融,颜诺一开始以为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可是后来秦放眼地里的关系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那是他在乎一个人的神情。难道在这其中,又藏了一段怎么纠葛的往事?   就在她怔忡的当下,耳畔听见秦放对秦老爷子说,“老头,不用看了,她是我的女朋友,颜诺。”   这些日子以来颜诺已经听惯了秦放在人前这样的介绍,只是现在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爷爷,这算不算变相的见家长了?她恍惚了一下,连忙敛起心绪,扬起浅笑说,“您好,我是颜诺。”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合适的称呼,亲疏有别,她现在的身份叫秦爷爷太过亲近,叫秦先生又过于疏离,只好避开来,少说少错,依她看来这位气势不凡的老先生绝对不是好相与的人。   果然,秦老爷子只是微微颔首当是回应,又挑起眉梢打量了颜诺好一会,但他那样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她觉得不大自在。曾经也有这么一双犀利的眼睛对她品头论足了一番,然后冷冷的吐出三个字,你不行!那样的难堪生生绞碎了她的心,想再补起来时早已千疮百孔。   逆着光线,秦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对秦放说,“磨了这么久,就是她?”那不轻不重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至于是什么意思,或许也只有秦放才知道了。   秦放即刻松开搀扶的手走到颜诺身边,反感地瞅着他,“你又想使些什么龌龊手段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冷淡了许多,甚至变得戒备而深沉。   气氛一下子僵持了起来,秦老爷子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在秦放和颜诺之间打了个转,半晌后才动动拐杖说,“做了一天飞机我也累了,先回酒店歇歇,有什么事晚些再说。”然后也不再理会什么,慢慢的走过他们两个的身边,秘书则紧随其后。   秦放一脸沉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了许久,颜诺也没有说话,尽管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握得有点疼。   不过他们还没离开,又发现林秘书去而复返,言语从容而有礼,“秦少爷,董事长说,今晚的家宴请颜小姐一并出席。”说完后朝两人点了点头,又快步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这句话让秦放黯沉的眉眼瞬间缓和了不少,拉着颜诺驱车离开了机场。   车窗外,浅金色的温暖阳光驱散了冰冷的晨雾,这座城市开始繁忙起来。   颜诺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对于秦放此时冷然的沉默,她很默契地选择了安静,如果有些事情他不告诉她就证明了还不是时候,或者说,他没准备好。只是她没想到他先说的居然会是,“颜诺,对不起。”   对不起?颜诺先是一怔,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是等绿灯的时间太过漫长,亦或是他的心情太糟糕,他暗咒一声,“SHIT!”又狠狠地一拍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附和着他的怒气。   颜诺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上面,耐心的说,“你说的,两个人在一起就不要再分彼此,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所以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的话,我不爱听。”她微微一想就知道他是在内疚他爷爷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又或者是一些即将破解而出的更深处的原因。但是她不在乎这些,他的心意是怎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既然决定在一起了,该面对的事情他们就应该一起面对才是。   秦放低下头,目光落在颜诺与自己交叠的手上,光照折射下她白皙的手背晕了一层虹影,粉色的整齐的指甲像一枚枚光洁的贝壳,是那么的温暖,连带的他愤懑的心也宁静下来,转过身定定的望着旁边一脸柔和的她,脑海里想起一句话,于愿足矣,只因有你。   他揉了揉眉心,淡淡出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时半会说不完,而且既枯燥又沉重,到时候把你吓跑了的话谁赔我一个?”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却没影响他们半分。颜诺深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我不怕的,因为现在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们。”   秦放脸上染上了笑意,轻轻“嗳”了一声,不断地重复着,“我们,对的,我们……”   颜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现在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回去睡一觉,你看看你,都快跟国宝抢饭碗了。”她指指他眼底的黑青,语气里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秦放一味的微笑,修长的剑眉分外的养眼,甚至开始得寸进尺,语气痞痞的挑逗着她,“那行……你得陪我一起睡。”   颜诺狠瞪了他一下,咬着牙说,“你做梦!”   她的脸上飞上两抹红晕,恰似潋滟的西湖,万般柔情。他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想挨过去亲一下,还没得逞身后就传来一阵阵不耐烦的催促喇叭声,弄得他懊恼的耙耙头发,颇不甘心放过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颜诺不成想他这么胆大,好一会才回神,立马推开他,“少不正经!快开车!”那轻柔娇嗔的模样几乎让他失了神,心微微漏了一拍。   如果是在做梦,他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爱到极致时,只愿长醉不愿醒。   二八话   自从知道老爷子要回国这个消息以来秦放就一直没合过眼,眉宇间已是倦极,可心里越难受越不愿意跟颜诺分开,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索性订了电影院的一间VIP双人包厢,两人窝在那里打发时间。包厢里暖洋洋一片,在黑暗中,银幕斑驳交错的光影折在他们俩身上,炫色而迷离。   银幕上演的电影是颜诺选的《麻雀变王妃》,其实这部片子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佩吉和埃迪,灰姑娘与王子间的浪漫爱情故事,是很多女孩子一辈子的梦。   其实无论是电视剧、电影亦或是小说,灰姑娘的故事总是无一例外的得到大多数女性的喜爱,她们最希冀的不过是看到王子与灰姑娘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因为这样的童话,在现实总是太难。   秦放本就对这些爱的死去活来的爱情电影没什么兴趣,又因为一夜没睡,所以刚看了个开头就开始犯困,一直哈欠连连。这时,服务员敲敲门走进来,送上的是两杯热腾腾的鲜牛奶。   秦放死盯着牛奶,不悦地皱着眉问,“这是什么东西?我明明点的是威士忌!”   “是我换的,你啰嗦什么?”颜诺在桌底下踢了他的小腿一下,转眼又对服务员浅笑,“谢谢你了,我们就要这些。”   秦放委屈的瞥了她一眼,却不敢再吭声,颜诺逼他喝下了热牛奶,助眠效果极好。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双眼微微合起来,不过脑子却很清明,记忆如同放电影般,让一幕幕逝去的模糊影像在眼前重新放映。   颜诺手上捂着还冒热气的牛奶,热烟袅袅娉娉,她选择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故事里的秦放,原来并不是姓秦,是个父不详的孩子。虽然他没有爸爸,却有个世上最好的妈妈,他并不认为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他和磊子住在同一个老巷子里,古老的小木楼很简陋,在下雨天甚至需要用锅碗瓢盆盛水,日子过得很苦,可是他觉得很幸福。   只是当他渐渐懂事,明白了妈妈眼睛里的痛心里的苦,他就不再快乐了。原来他的名字的意思是放开,是对一个给与了他生命却又没有尽到责任的人的弃守,那时的他恨不得一夜长大,将妈妈护在身后,让她从此不再受任何的伤害。   有一天,一个严肃的男人来到家里找妈妈,他本来被遣去买东西却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楼梯上。那天他们谈了很久,后来妈妈跟他说,那个男人是他爷爷。   恶俗又真实的灰姑娘故事,刚留学回国的风流公子遇上纯朴的小镇姑娘,互诉衷情,只是相恋过程很美好,结局却恨残酷。秦家这样的豪门大户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们如此卑微的爱情如何能得到家族的认同?尤其男方温文懦弱,父亲雷厉风行,分开是既定的命运,也是必然。   当儿子车祸骤然离世,秦家家主才想起还有一个没有被承认的孙子,秦家唯一的根基。于是他想来接自己走,而他妈妈竟然同意了,因为那时她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无力照顾他了。   初到美国时,他就像刺猬一样时刻戒备着,仿佛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他一个乡下野小子,不懂礼仪,不会交际,不识英文,日过多艰难多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在又一次跟所谓的爷爷大吵一架以后,他负气参加了野外求生训练营。   他太过孤傲的性格并不合群,甚至最后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里走失了,吃光了所有的食物和水,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不料再睁开眼时,竟然又回到了文明社会,更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见到那个总是绷着脸教训他的老头。   后来有人告诉他,老头为了他花重金悬赏,还在花甲之年不顾身体亲自带着一队人在深山里找了他三天三夜,终于在灌木丛里找到奄奄一息的自己,他却因此一病不起。   他问过老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对他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孙子,虎毒不食子。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太多他不理解的东西,他既然接受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妈妈,为什么要分开他们?   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又教他护他的人,他心里有恨,有怨,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总之,很复杂。   秦放缓缓的,慢慢的对颜诺说出一切,那平静淡漠的语气又仿佛只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说着说着,他再也抵不住睡意的煎熬在她怀里睡着了。   故事没有说完整,又已经是全部。   颜诺低下头,默默地凝着秦放的侧脸。他安静的时候就像一个从漫画出来的忧郁男孩,带着桀骜不羁的孩子气,有时又孤独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知道他并不是冷漠,也不是无心,他只是在亲情的矛盾中挣扎而已。他和她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同一类人,一个用暴躁来掩饰孤独,一个用微笑来遮掩心伤,何其相似的自欺欺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放渐渐醒过来。张开眼时,彩色的银幕上:佩吉终于下定决心远赴丹麦找埃迪再续前缘,埃迪在茫茫人海中发现她的身影,惊喜之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帅气的抱她上了马背,扬长而去,那么的唯美,又那么的浪漫。   颜诺被这个百看不厌的情节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秦放不高兴她这般冷落自己,两手不停地在作怪,一个劲的搔她的痒,还在她小巧的耳边呵气。她被逗得直躲着他,最后避无可避,整个人像猫儿似的窝在他的怀里,连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像三月的桃花般明艳动人。   秦放忍不住落下片片碎吻,在她的眉梢,鼻尖,脸颊,耳垂上流连忘返,垂下眼,瞥见她脖子上莹白的肌肤像极了冬日里的初雪,白净得让人嫉妒,渐渐地他眼眸里点燃了两簇火苗,越烧越旺,不规矩的手指甚至想滑进去为非作歹。   这灼热的碰触让颜诺从混沌中惊醒,她猛地一推开他,他猝不及防的跌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愕然,不解,难过纷至沓来,最后,眼底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消失。   “你闹什么呀,我还要看电影呢!”颜诺轻柔的语气稍稍化解了的尴尬,接着又安静地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里忐忑不已,不敢再看他。   秦放也觉得自己性急了些,勉强地勾唇笑了笑,站起身想出去吹吹风透透气,驱散身上那火燎热辣如被火炭灼伤的疼。颜诺却以为他生气了,急得想跟着他站起来,谁知早已麻掉的腿又让她软软的跌了回来,一串钥匙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匙扣上还拴着她和秦放两人不久前合影的大头贴。   她弯腰捡起来,指尖下意识地描着他的轮廓。想起那时逛商场时,他见到一对又一对的小年轻排队照这个,他玩心一起也嚷着要跟她合照一套,甚至还威胁着非要她随身带着,弄得她手机上钥匙扣上包包里都是大头贴,现在一想起就觉得好笑。   秦放不知内里,见她又叫又笑的,没好气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跌傻了?”   “都是你害的!我的腿麻了,你快背我起来!”颜诺嘟着嘴,淘气的朝他张开手,那娇懒水灵的样子让人实在难以抗拒。   秦放刚才的不快瞬间被这样的笑容绞碎,杳无踪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声,“真是怕了你了,像个孩子似的,喏,上来吧。”他转过身弓着腰,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她爬上来。   颜诺笑眯了眼,乐呵呵地趴在上面,脸贴着他温暖的背脊,冬日的寒冷刺骨,在他身边,早已回春。   很快到了晚上。   说是家宴,其实也不过是秦老爷子,秦放,还有颜诺三个人。在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大酒店的包厢内,所有的温情都被奢华掩盖,只余下意味不明的试探。   秦老爷子的表情高深莫测,一坐下来就不含糊,开门见山问道,“你在这里也玩够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玩”这个字眼显然触了秦放的逆鳞,他忍着怒气,紧绷着脸答,“我没在玩,也没打算去美国。”他对秦家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秦家那些人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这块大饼,他不稀罕跟他们争,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了颜诺。   秦老爷子被他一激,颤着手指着他低吼,“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得了肺癌的人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气促,尤其他年纪大了更是受不得刺激,一直喘着大气狠瞪着他。   秦放一见这样心里也急,面上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我是认真的。”   颜诺终于知道秦放的脾气从哪里继承而来,这会说他们两个没血缘关系恐怕没人相信。她心里叹了口气,打起圆场对秦放说,“我忽然想吃黄鱼,你出去问问看今天有没有新鲜的?”   其实这些自可以叫经理来问,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颜诺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秦放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秦老爷子见孙子这么听话,不由得挑起眉,微微想了想,这才开口问颜诺,“丫头,你不怕我?”他很好奇,这个小丫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自己,即使不论他自有的威严,就他是秦放爷爷的身份应该也让她顾忌三分才是啊。   颜诺没有证明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侧过头眨了眨眼,轻缓地说,“您很疼秦放。”   “所以呢?”秦老爷子忽然来了兴致,这个丫头有趣。   颜诺说,“他也很疼你。你没发现吗?这里的菜他全部亲自确认过了,没有一样是带辛辣刺激性的和油腻的食物。如果您足够了解他的为人,也还要这一个孙子,那么你该做的应该是撮合我们,我为什么还要怕您呢?”   秦老爷子的笑容更深了,却是那种商人的犀利本色,“不错,不错,还挺有说服力的,听说你也是商科出身的,难怪了。”这样的话,说明他早对颜诺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历一清二楚,是示警也是探试。   颜诺自问坦坦荡荡,也无惧他的试探,进退有礼地说道,“抱歉,我从来不觉得感情可以当生意来谈判来投资的,如果您能祝福我们,我也会孝敬您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秦放的心意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他不愿意接受您的事业,不愿意让你省心,就是让您还有些挂心的事情,不要放弃任何治疗的机会,你们的心意是相同的,都在为对方着想。”她没有把话题缠绕在她和秦放两人的问题上,反而一直努力修补他们祖孙俩的关系。   秦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颜诺是好是坏只需一眼便知,当下心里也有了准绳。   接着他们还没聊几句,秦放就进来了。   他紧张的看了看秦老爷子,又挨在颜诺身边小声嘀咕,“你有没有怎么样?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当他在放屁就好,别放在心上啊。”   那细致入微的关心看得秦老爷子直摇头,这孙子怕是栽了。罢了,罢了,即使他反对他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如果真能就这样定下来也还不错,至少颜诺还入他的眼,不像族里那些混账勾搭的不三不四的女人。   颜诺扑哧一笑,摇摇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什么话?爷爷不过是在跟我说了你小时候的糗事。”她在说话间不露痕迹的改了称呼,秦老爷子也没有出声反对,算是默认了。   “咦?”秦放又惊又疑,随即大叫,“我哪里有糗事,别听老头乱讲!”   这下连秦老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一下子气氛变得乐也融融。   秦老爷子没什么食欲,年纪这么大又有那样缠身的病,吃一顿饭已是累极,很快就散席了。临走时秦老爷悄悄对颜诺说,“我家阿放比段家那小子更好,更适合你。”在每个家长的眼中,自己的孩子总是比别家的要好上千百倍。   颜诺没觉得意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离开酒店以后,他们没有回家,因为说好了要一起守岁。   今夜是除夕,街上热闹非凡,市中心的广场上聚集了万人在倒数。临近午夜,无数的礼花在空中缤纷绽放,天幕上姹紫嫣红,散落时又如斑斓的流星雨,炫目夺人。   颜诺穿着粉色长款的羽绒服,牵着秦放的手慢慢地走在街上,脸上被风吹得红红的。听着不远处那些人在热情的倒数,她忽然仰着脸,踮着脚在他脸上轻吻一下,又红着脸飞快的跑开,十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秦放眼里掩不住的惊喜,脸上笑纹加深,好不容易逮住她,伸手抚上那红彤彤如蜜桃的脸颊,彼此温和地相互注视着。   就在这时,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颜诺温顺地偎依在秦放怀里,笑得眉弯弯眼弯弯,“秦放,新年快乐。”   那双眼眸里跳跃着明亮的火焰,他一下子怔住了,忘了呼吸,也忘了回应,内心温暖至极,再凄厉的寒风也被这温情的一刻给化开了。   这是他和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开始,属于他们的未来。   二九话   秦老爷子的主治大夫史密斯医生是治疗肺癌的学科权威,正是他打电话告诉秦放秦老爷子不顾劝阻硬是要回国的消息,他又气又恼,却无计可施。秦老爷子在C城逗留了三天,这三天秦放和颜诺都陪着他四处转悠,可是为了配合治疗,终究还是得回去。   临上机前,秦老爷子从口袋拿出一只祖母绿的戒指放到颜诺手里,清癯的脸上带着欣慰,“丫头,这戒指是他奶奶的遗物,我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这个权当给你留个念想吧。”   颜诺受宠若惊,觉得这枚戒指无论是从意义上或者是价值上都显得太过贵重,一直推拒着说不能要。秦放没好气瞪了瞪眼让她收下了,又硬着声对秦老爷子说,“等这边年后开了工,把工作室的事情都打点好,我们会过去一趟。你要听史密斯医生的话,别年纪一大把还当个老顽童让人操心!”   秦老爷子的眼睛瞬间亮堂起来,这两爷孙的心情总是第一时间反应在眼神上,果然是血浓于水。他眉峰挑起,眯着眼慢慢地说,“阿放这孩子很不错的,就是脾气太倔,往后还得烦你好好地照顾他。”   颜诺郑重地点点头应承,“爷爷,您别担心,我会的。”   老人家终于心满意足的进了登机门。秦放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萧瑟背影,又瞅着颜诺手上的戒指,叹了叹气,“他真的是老了,换做以前的他,不狠狠地折腾我们一番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颜诺紧搂住他,“爷爷他很爱你的。”   有些事情不用点破大家都明白,真要拆散他们,依秦老爷子那样的人物会有千千万万的方法,他却选择在重病中亲自回来一趟,不过是想看清楚孙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瞧过了,放心了,当然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他已是风烛残年,没有什么可以带入土,唯有对亲人的牵挂。   这个新年对于秦放来说,既愉快也沉重。   他终于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颜诺带给他的不只是一点点的满足,而是全部。可是他跟史密斯进行了几次视像电话,却得知老爷子的病况不太乐观,晚期癌细胞已经移至各个脏器,拖得太久,再做手术已经于事无补,只能靠药物控制病情恶化,饶是砸再多的钱,秦老爷子也不过剩下一年半载的光阴。   最怕的是,子欲养而亲已不在。   颜诺知道他近来的心情总是不太好,所以一有时间就拉着他四处走动散散心,他们说好了等与盛世合作计划的二期工程主体设计落实以后就飞到美国去,陪秦老爷子度过晚年。   不过这期间也有一桩喜事。   因为连玥的关系颜诺重新和旧时室友取得了联系,得知陈辰这个曾经扬言当不婚族的新时代女性居然要结婚了,邀请她和秦放一同出席了婚宴。她那时并没有多想其他,只是希望秦放也能融入她的朋友圈,真正的做到不分彼此。   婚礼当天很多大学同学都来了,新娘依旧是明艳动人,一有比较新郎就显得平凡许多了。不过看他跟前跟后将新娘照顾得十分周到体贴,便知这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皮相,只是蒙骗世人的面具,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交心,其余皆是空谈。   颜诺进新娘化妆室跟旧时室友聚了聚,出来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的师兄裴修文。很早之前就听说他出国进修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面。她呐呐地喊了声,“裴师兄,好久不见了。”   裴修文早已经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他笑得温文尔雅,“怎么就你一个人?段师兄呢,没跟你来?”当年颜诺可是他们学院炙手可热的系花,也许她不知道他也曾经是其中一个的爱慕者,若不是段奕琛这个对手太强大,或者他也会有所行动的。   不过裴修文的消息显然太过滞后,还不知道段奕琛已是过去,成为颜诺心里的刺,不拔会痛入心扉,一拔就鲜血淋漓。   颜诺记得她本命年的时候,她爸爸听人说带玉可以挡煞,于是托人给她找了一只上好的紫罗兰玉镯。她初时很喜欢,可是渐渐的发现自己带着不合适,做事时容易磕磕碰碰的,小心翼翼地护着怕会花了碎了,到头来不过是漂亮的累赘。她最后还是摘了下来,虽然自己是真的很喜欢那只镯子。而段奕琛就是像那只难舍却依旧要舍的镯子,一段如履薄冰的感情,要谈天长地久简直是奢望。   裴修文微微一笑,“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好意思吗?那时你们可是羡煞旁人的腻歪啊!”他还依稀记得,当年传出他们两人的恋情时所造成的轰动,后来每当别人问起颜诺这事,她总是羞涩得脸红红的。   提起这些,颜诺却笑不出来,而且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我还说呢,原来你在这儿啊,还真让人好找。”是秦放,他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他走上前来,明显的感觉颜诺松了口气,他扬眉说,“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读研时的师兄,裴修文。”颜诺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挽上他的胳膊,“裴师兄,这是我男朋友,秦放。”   “你好,我是秦放。”   “你好,我是裴修文。”   裴修文尴尬得很,与秦放握了握手,简单的寒暄两句就找了借口离开了那里。   颜诺缓缓抬头,忐忑地看着秦放。灯光的阴影投放在他身上,那双眼犹如墨色的黑夜,深沉得如同见不到底的黑洞。沉默了半晌,他伸出手温和地拉着她走出大厅,“前面都快开席了,你还到处乱跑什么。”其余的,他一句话都没问。   这顿婚宴吃得十分地煎熬,颜诺忘了,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她和段奕琛的以前。秦放不喜欢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发现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探寻,疑问,不解,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好后来再也没别的人不识相地提起以前,颜诺轻松了许多,心里却暗自斟酌着这件事得找个机会跟他说开了,她怕他心里会有疙瘩。散席的时候连玥她们都拉着她说悄悄话,大致的意思都是觉得秦放不错要她好好把握云云,她连连称是,秦放的好她比谁都清楚。   秦放因喝了几杯酒,俊朗的脸上已显醉态,微醺的神色越发的慵懒,只是仍然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颜诺不让他开车,又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就打了车一起回到他家里。   开门进了屋里,颜诺扶着秦放躺下沙发,就开始在厨房找蜂蜜冲水给他醒酒。她总是嫌他这里过于冷清,所以每隔几天就会买些东西来充盈一番,所以不至于巧妇无米。她抬头打开消毒柜拿杯子时,瞥见秦放悄无声息地倚在门框边上。她渐渐也习惯了,他似乎很喜欢看自己煮东西的样子,总是冷不丁的从身后抱着她,脸贴着脸亲热起来,却不像现在这么深沉难测,眼底里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该是听到了师兄跟自己的对话了吧?只是……现在似乎不是谈话的好时候。   颜诺走上前去将他往外推了推,语调温和地开口,“你先去躺躺吧,等会再喝杯蜂蜜水散酒气,我看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不如给你煮些……”她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他用力扳着肩膀紧压在门上,后背受压让她忍不住皱眉轻呼,伸手就要推开他,“好好的你发什么疯呢?”   秦放冷沉着脸,眼睛似乎是在看颜诺,又似在她脸上寻找更深的东西,目光灼灼得仿佛要吃人。他毫无预警地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那柔软的唇如同上等甘甜的美酒,激得他一探再探。她挣扎着不断捶打他,他不耐烦的顿了顿,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摁在胸前,不容反抗地加深了这个吻。   颜诺下意识想闪躲这略带惩罚性的吻,无奈的是被他霸道的钳制住,终于放软了身子任他为所欲为。他的嘴里还带着酒的烈性,侵得她的大脑渐渐开始缺氧,再没有思考的能力,直到他终于肯放过她,双颊已是红得不像话。   秦放贴着她在耳边轻轻地呢喃,“颜诺,颜诺,忘了他吧……”   万般的痛,烧灼他的心。   还喘着大气的颜诺身子一晃,愣愣地张着迷茫的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秦放的神色已冷淡了下来,没等她的回答就松开手往外走,也许是恼她,也许是不想知道答案。   颜诺失去倚持跌坐在门边,没多久就听到外间“砰”一声响,一道心墙在他和她之间垒起。她苦笑着闭上眼,这个定时炸弹终于还是爆炸了。   颜诺用冷水洗了把脸,混沌的脑袋终于恢复清醒,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厨房,把蜂蜜水放在保温壶以后,准备离开了。她敲了敲门,等了一会秦放都没有回应,便轻叹一声,“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也许他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秦放点了根烟拈在指间,漫出一缕一缕的白雾,看着半明灭的烟丝,终是因为她不喜欢烟味,只燃了一半就掐息了。窗帘随着夜风微微扬起,他就这么坐在落地窗前往外看去,纷繁的夜空星光点点,整个城市都在霓虹中流转,只是空有亮度,没有温度。   原来那个人在她的心里真的藏得那么的深,就连不经意的提起都令她不自在的想逃避,那她接受自己,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   心里的痛排山倒海而来,他再也无法思考,为什么走进一个人的心是那么的难?   三十话   颜诺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迷蒙的眼里漆黑一片,满脑子都回放着秦放呢喃的那一句话,颜诺,颜诺,忘了他吧……她其实很想跟他说,她真的在努力忘记了,偏偏那个时候不知犯了什么傻,愣是开不了口,难道是因为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柳思晨本来就是学心理的,最会察言观色,一看颜诺这模样就知道小两口今晚的这顿婚宴吃得不对劲,便很讲义气的丢开瓜子,放弃了正追得兴起的最新美剧,把人拉到跟前坐下准备好好辅导一番。即使颜诺只是模模糊糊地说了个大概以后,她也能将经过拼凑出来,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过去与现在,旧爱和新欢的矛盾。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秦放对段奕琛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们之间才刚刚开始,还不算稳定,男人嘛,都希望自己是女人的全部。不过每个人多少都难免有曾经有过去,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彼此磨合,才会知道对方是不是属于你的那个半圆,你给他一点时间想通想明白,就会知道自己吃的醋是多么的幼稚。除非……除非你还想着和段奕琛再续前缘。”   颜诺随即惊呼,“这怎么可能?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只不过她反驳得太快,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好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心,她搂着抱枕把脸埋进去,不经意间又想起秦放那落寞的神情,心里都快愧疚死了。   柳思晨继续指点江山,“小诺,你相信我的专业眼光,秦放绝对比段某人更适合你。你有运气,这种一条心只对你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没处找。他不但长得帅,又有钱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事事以你为先。我说你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都跟他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是说不清楚的?”   颜诺十分缓慢地“嗯”了一声,应该是把话听进心里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秦放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好几次颜诺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都被他含糊过去了。而在这之后他们都对那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胜从前,常常同进同出,简直是羡煞旁人。   没恋爱之前的秦放总像个孩子,让颜诺一次又一次包容他迁就他,成为情侣以后颜诺反而被他宠成了孩子。对于这份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情,需要更加用心对待,更加用情呵护,爱情是一门需要彼此花心思共同经营的深奥学问。   工作室因年前接了“盛世”这一桩大工程,年底分到的红包厚度可是让大家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好事接二连三而来,开春以后本埠另一家地产业巨头“袁氏地产”也与他们接洽合作。   这契机来得既巧合也合理,原来秦放在度假村救的那个小男孩竟是袁氏老总的宝贝金孙,秦放为此事受了伤却没有要任何报酬,颇得那位老总的欣赏,而且他的设计又是业内有名的出色,一切水到渠成,应了那句老话,好心总会有好报。最开心的莫过于方磊这个敛财童子,整天笑眯眯地盘算着要将工作室扩大经营。   秦放却没时间管这些,必须他处理的工作都完成以后,工作室的事就都交给了方磊,他则在四月初飞去了美国。本来颜诺也要跟他一起过去的,可是偏偏她临走前患了重感冒,无奈的耽搁了下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空气一样感觉没什么不同,等真的分开了,颜诺才发现一切真的是不一样了,寂寞的煎熬如同缺氧般难受得很。她上班的时候会经常看着手机发呆,做饭会下意识的不要加葱不要放木耳这些秦放不爱吃的东西,回家第一时间就是看有没有新的邮件,有时终于等他抽出空来,两人几乎可以耗电脑前聊一整个晚上。   颜诺在视频里见过一回秦老爷子,他看上去精神不错,只是比上次来的时候更瘦了一些。他一直唠叨着想早点喝孙媳妇茶,还说要抱重孙子。然后秦放就会骂他老不休,爷孙俩争个面红耳赤,颜诺就对着屏幕那边的一大一小笑意盈盈。他们的感情仿佛因为这短暂的分离变得不一样了,更懂得珍惜,更明白了对方的重要性。秦放常笑说,他们这样也算得上是小别胜新婚。   她也提议过现在过去陪他,可是工作室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连续请了好些人,方磊拽着她再等一阵子,秦放也说她现在过去没劲儿,话里隐含的意思是秦家那边的亲戚太复杂,争来斗去的她肯定不喜欢。   时间晃一晃眼就过去了,再半个月就是秦放的生日。   若他们是以前上司和下属的关系,那么花几个钱买样面上好看的礼物就行,现在成了情侣,颜诺倒开始头疼起来该送些什么。首要陪伴者当然是柳思晨,她在新公司混得如鱼得水,短短三个月就已经升职做小主管,风光无限,只是颜诺总觉得她近来有些奇怪,又想着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硬拖着她出去陪自己去选礼物散心。她们在百货商场转了一圈又一圈,礼物还没买到,反而买了一大堆计划外的东西,两人又互相吐槽对方败家。   柳思晨心疼地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忍不住碎碎念,“经过我的法眼鉴定你就是大损友一枚,我又不像你,找了个金龟婿可以翘起二郎腿当个闲闲老板娘,我可是一周难得休息一天,还要陪你出来折腾放血,多可悲啊……”   颜诺好笑的戳戳她的脑门,“那是谁以前自封是SHOPPING女王的?见天儿的嚷着要我陪她逛街的?现在不过是占你一天就这样鬼哭狼嚎,良心过意得去吗?”   柳思晨委屈的扁扁嘴,“你欺负人。”   颜诺没理她,只是张大眼到处转,还是三心二意选不定要挑什么礼物。要是冬天她还可以送自己打的围巾毛衣什么的,端个心意,可是现在已经入夏了,他又什么都不缺,着实让她犯了难。   柳思晨说,“要不你就送他领带吧?听说送领带可以紧紧拴住男人的身心,美国那么多金发美女,你就不怕他动歪心思?”   颜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他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男人吗?而且男人真要变心的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是条轻飘飘的领带?再说了,你见他有几次穿西装的?”   柳思晨随即想象秦放那张狂的样子,似乎真像颜诺所说的总是做休闲打扮。没过多久,她又眨眨眼出了个主意,“既然他样样不缺,独缺了一个你,索性用礼盒打包自己空运过去,收到这样的惊喜,想必他这个生日会笑得合不拢嘴。”   “真不知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净出些馊主意!”颜诺好气又好笑,似乎想起了什么,闷闷地说,“我倒是想过去找他,不过他跟我说最近要回来一趟。也不知他爷爷怎么了,怎么这两天都没有电话……”   柳思晨暧昧地蹭过去,低声问她,“哎哟,姑娘春心动,想情郎了是吧?”痞痞的揶揄激得颜诺追着她满街跑打。   后来路过珠宝店时,柳思晨按捺不住女人的天性拉颜诺走进去,指着被聚光灯照得闪闪发亮的首饰提议,“不如买对戒吧?既有寓意又实用。”   她说着就让售货小姐拿了几款出来试戴,真不知是帮颜诺挑还是为自己选的。后来接连试了几款都觉得差强人意,回过头想找颜诺帮忙给点意见,才发现颜诺的表情有些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连带的她自己也跟着晃了晃。   坐在另一列婚戒专柜前的那双俊男美女分外惹人瞩目,男的倜傥,女的靓丽。   林宇哲侧坐着身体,拿起一只钻戒在灯光下细看,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柳思晨也认识,C城主管经济的高市长家的掌上明珠高婧。她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微微垂了下来,看到再闪亮的珠宝也没有兴致。   这时林宇哲似乎也看到她们了,先怔了一怔,随即在高婧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走过来。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她们跟前站定,却只是看着颜诺,浅笑着说,“怎么这么巧?来买东西啊?”   颜诺也笑着说,“嗯,我们不过是来随便逛逛,你呢?”   林宇哲狭长明亮的眼睛微眯起来,慢慢地说,“我啊?来选订婚戒指的。”   “订婚?”颜诺诧异地出声,这才醒神地望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那个高雅婉约的女子,心里暗忖原来近日报纸说的事情是真的,他终于想要定下来了,让她有些意外。她伸出手真诚地祝福道,“那先恭喜你了。”   林宇哲又说,“还没发帖,你到时候记得早点来。”说完还有意无意的睨了她身边的人一眼,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而这冷淡的一眼却像一张大网盘在了柳思晨心里,缚成了茧,怎么也逃不开。   她发现自己看不清眼前的这个男人,脑袋乱哄哄的,抓着椅把的手已经紧得发白,青筋透过手背若隐若现,似乎在拼命的压抑自己不能表现出些什么。   颜诺没发现好友的异样,只热情地点点头,“好呀,我一定到的。”   林宇哲笑了笑又回了高婧身边。   直到他离开了柳思晨还没回过神来,颜诺轻轻摇了摇她,“思晨?你怎么了?”   她这才收拾了心情,平静地说,“这里的款式太老气,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再不走的话她怕自己会失控,她一点儿都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接着柳思晨又拉颜诺把百货大楼上上下下重新扫荡了一遍,颜诺看来看去还是没有合自己心意的,她却像是发了疯的血拼,几乎把卡刷爆了,喊都喊不住手。她只说是为了庆祝自己升职加薪,多花点无所谓,颜诺想想这丫头以往也有疯狂购物的经历,就没再多说什么。   可后来几天,颜诺越来越觉得思晨怪怪的,一时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妥了。   一直到,柳思晨莫名失踪了。   三一话   柳思晨自从当上了主管以后,免不了多了很多应酬和加班,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一开始颜诺并不在意,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她竟然一整夜没有回来,手机也一直打不通,而且打去她的公司又说她根本没去上班,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再说柳思晨在C城的朋友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颜诺联系了几个自己知道号码的,都说没见过她。   这下颜诺急翻了天,连工作室都没回,天天像盲头苍蝇似的在外头从早上转悠到晚上,最后不得已地拜托方磊帮忙找人。他在C城的人脉怎么也比自己要强上百倍,只是偌大的城市,一个人真想要藏起来不让人找到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他们只能是等。   三天过去了,柳思晨还是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方磊说她很有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可是她会到哪里去呢?颜诺也曾试探性地打电话去温泉小馆旁敲侧击打听过,思晨也没有回老家,柳爸爸问起有什么事,颜诺只推说是自己想他们了,打来问候一声,却没敢说思晨发生了这样的事,怕他们二老会担心。   颜诺又沮丧又懊悔,不断地埋怨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好友有心事,以为她最近古古怪怪的表现只是因为工作上有压力,现在看来她肯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才会逃避开来。以前在自己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是思晨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开解她安慰她的:她得了厌食症拒绝吃东西,思晨就跟着挨饿,逼着她进食;思晨明明最不喜欢运动,却为了让她的身体尽快好起来而每天拉她去爬山;每次无论她哭得多歇斯底里多无理取闹,思晨都不会吝啬给她笑容给她最大的支持……   她曾经对她说,“思晨,思晨,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这不是矫情,也不是玩笑,若没有柳思晨,就再不会有颜诺,更不可能有新的开始。   思晨就会装成很懊恼的样子,然后嬉皮笑脸地回答她,“遭了,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哎,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是种错误。可惜啦颜美人,本姑娘性向正常,不能跟你一起百合,要不你以后找一个男版的柳思晨吧?虽然不一定有我百分之一的好,但也能凑合着用……”她臭美的说完了以后又搂着她笑做一团。   颜诺抱着膝盖,失神地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反复重播的是思晨喜欢的电影《PRETTY WOMON》,她说她羡慕如小言里的女主一样最终得到幸福的维维安,虽然灰姑娘的梦最不现实,可是却又最最的吸引人,因为越难得到的爱情就越想得到。   那天她就是和自己坐在这里津津有味的看着这部老片,还笑眯眯的对她说秦放就是男版的她,有他在身边她一定会得到幸福的,自己却在转眼间没了踪影。可是没有了她这个挚真的好友,一个人奢侈地幸福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叮铃铃……忽然间,门铃响了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她第一时间跳起来冲去开门,还兴致高昂地大喊着,“思晨!思晨!”可惜不是她,颜诺的心绝望地沉了下来,只是当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清来人样子的时候,她又升上了难以言喻的惊喜,头一回不能自已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沙哑的嗓音软软地低语着,“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秦放……秦放终于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在她看到他的那一霎那,这段日子的彷徨和不安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地方,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这么欢迎我,我还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秦放大手一揽轻松地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小树熊抱起来走进屋子里,然后轻轻地把她放在沙发上再一同坐了下来。仔细看才发现她满脸的泪痕和清瘦得尖尖的下巴,心疼地刮了她鼻子一下,说,“你怎么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真不知是谁像小孩子。”话语里无不宠溺。   颜诺闷闷地摇着头,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只是不停地说,“秦放,秦放,思晨不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秦放将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温柔地抚着她因哭泣而不断起伏的背脊,安慰说,“思晨不会有事的,我也托了好些朋友在找她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在。”他沉稳有力的语调就像一支定海神针,再不安的心也被稳了下去。   也许因为累了,也许是因为有秦放的安慰,也许因为他就在自己身边,颜诺没多久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秦放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既想气她又替她难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可以对自己闭口不提,要不是方磊说漏了嘴他还不知道,于是急急忙忙地订机票飞回来,十几个小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他知道思晨对她的重要,又很清楚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很精明,其实根本是个很没主意的人,发生这样的事她肯定会急得六神无主,所以唯有亲眼见到她才能安下心来。现在看来一点不错,这么多天她肯定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喟叹一声,把电视关了,再把外套往她身上拢了拢,疲倦排山倒海地袭来,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偎依在一起。   窗外的阳光映进屋里,披上一层金黄的暖芒,为这一刻的温馨而停驻。   是颜诺先醒过来的,她仿佛很久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眼睛睁开的时候还感到微微的酸涩,看到秦放的脸时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见他即使在睡梦中眉峰还紧紧地拧着,眼底有浅浅的一圈黑眼圈,下巴长出了新胡渣。再瞥见放在沙发旁的行李箱,她心里一暖,他该是一下飞机就来这里吧?其实她就是怕他这么奔波才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他爷爷的事,秦家公司的事,工作室的事已经够他烦心的了,再添上这一茬,饶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了的。   她轻轻慢慢地挪开,并不想吵醒他,谁知秦放不过是浅眠,一有动静就醒了,见她傻傻地望着自己,便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把她重新抱回怀里磨蹭,“怎么就醒了?不多睡一会?”那声音带着惺忪的慵懒,低低沉沉地,却让人感觉很温暖很窝心。   颜诺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冰冷的指尖摸摸他满是青根的下巴,皱了皱眉说道,“我不困了,不如你到我房间睡一下吧,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   秦放扬起嘴角,抬眼目测了一下厨房,笑意加深地揶揄她,“你确定你这里有煮食的材料?”开敞式的厨房空空荡荡的,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多日未曾开火,自然也不会有存粮了。   颜诺不经意地脸红了,挣扎着要起身,讪讪地说着,“要不我这就去趟超市买点……”   秦放一把拉她回来,笑了笑又说,“别忙活了,你等我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待会我们出去随便吃点就行。”他随即看去浴室的方向,开口问她,“浴室可以借我用一下吧?”   颜诺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撇开眼嘀咕一声,“你要用就用呗,还问什么问?”   秦放又是一阵轻笑,松开她自个儿往浴室走去。   颜诺借着这个空挡也换下了居家服,才走出房门就听见秦放喊她,“颜诺,帮我在行李箱里拿个剃须刀和须后水来,我一时忘了带进来。”   “哦。”颜诺应了一声,走到客厅里,蹲下身打开他的行李箱翻找,只是剃须刀还没找到,却一不小心翻出他私密的贴身衣物,脸“唰”一下涨红了,尴尬的火苗直窜到耳后根,浑身火烫火烫的。   在浴室里的秦放又大声喊,“怎么了?还没找到吗?就放在角落里的。”   颜诺立即醒神,连忙说道,“找到了,找到了!”她按捺住快要跳出来的心,揉了揉脸颊才走过去。   秦放早已倚着门等着她,米色浅条纹的衬衣只随意的扣了一颗纽扣,下身穿了棉质同色系的休闲裤,潇洒又自在,最是男儿好颜色,赏心悦目极了。   “喏,给你。”颜诺的声音带着不好意思的紧张,根本不知道将视线往哪儿放。余光不受控制地又瞄了一眼秦放,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到外面等你。”然后急忙地撤退了。   秦放对她奇怪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绪,耸耸肩转过身,一边哼着歌一边对着镜子剃须。   坐在沙发的颜诺一直暗骂自己怎么大白天的就起了色心,无意中抬眼又瞥见那个罪魁祸首的行李箱,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件黑色的私密,那个还滴着水珠的健美胸膛……   颜诺!你居然这么容易被诱惑!够了哦!赶快停止想象!   秦放打理好自己走出浴室,见她傻里傻气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拉下她的手忍不住轻笑,“干什么呢?本来就不聪明了,再拍就成成傻姑娘了……”   颜诺仰起脸往他手里不留情啃了一口,撒泼似的大叫着,“要你管!要你管!”   秦放痛地缩回手,上面清楚的印着一排牙痕,发怒地瞪了她一眼,“好痛!没想到你还是只母老虎啊!”   颜诺扑哧地笑出来,被他逼得直往沙发的另一旁靠,嘴里还不知死活地挑衅他,“是呀,我是老虎,你是狮子,你管不着呀……”那个“呀”字的尾音轻微上扬,温温软软地撩拨着他,打闹间她披散的头发从耳根后滑了下来,瞬间妖娆得迷了人的眼。   秦放俯下身把她压躺在沙发上,手指缠绕着她长长的黑发,青丝顺滑地穿梭在指尖,亲昵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故意紧贴在她耳边,灼热的呼吸侵袭着她的大脑,手指也不规矩地往下移,“不给我管我也要管,你是我的女人,我还收拾不了你?”沉沉的字眼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她的心里,深刻地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她蜷着身体闪躲着他的挑逗,喘着大气柔若无骨地反抗着,“谁理你呀,自大狂!”不过那软温的低语一点震慑力都没有,更像是催情剂,让他忍不住落下轻吻,由她绯红的脸一直落到白皙的脖子,炙热的手掌覆盖在柔软的胸前轻抚着,迟迟不肯离去,气氛一下子变得旖旎动人起来。   他深邃的眼里已带了浓浓的情 欲,不断地蛊惑着她,“你想我吗?”   颜诺抬起迷蒙的眼,掩盖在纷乱的刘海里的眼睛乌溜溜的直直看进他的心扉,已是动情,只是嘴里还是不乖地说,“不想。”   可是怎么不想?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想见到他,想念他微笑时的样子,漆黑的眼眸总是让她感到明亮的温暖。思念如同藤蔓般在她心里盘根错节地缠绕着,只要还有呼吸就能感受得到那份渴望,没想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的依赖他挂念着他了。   秦放吻了吻她的眉眼,极力控制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勃发的欲望,才把脸埋在她的颈边低喃,“真不想么?可是我却很想你。”   我却很想你——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思念如毒,相爱的人却甘之如饴。   秦放这次回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参加林宇哲的订婚宴,因为林家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是在美国结婚,所以轮到三公子决定在国内订婚,排场自然很大。没到当天就已经是轰动全城,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热切期待着这场盛宴的到来。   不过颜诺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一直忧心忡忡的找寻柳思晨的下落。终于,柳思晨在失踪了整整一周以后亲自打了电话给她,却是带着让颜诺心惊的哭音和无力感,“小诺,这人生真就是一个笑话,我以前真的对那种明明爱着却不能在一起的感情嗤之以鼻,更看不起那些只会一味付出单相思的傻瓜,没想到原来我自己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真是报应不爽……”   颜诺听着她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急急喊着,“思晨……思晨……先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柳思晨似乎不察觉她的担心,依然自言自语着,“他不要我,不要我……他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爱我呢?”一直到了很久,手机都传出电量不足的声音,她都只是反复呢喃着这句迷茫的疑问。   颜诺心惊肉跳,开朗的柳思晨,自信的柳思晨,没心没肺的柳思晨何时会有这样的痛苦这样的失控这样的狼狈?那个“他”是谁?怎么她完全不知道思晨恋爱了?   “思晨,思晨,我很担心你,你让我来找你吧?嗯?”她轻言轻语的规劝着,满心地担忧着她的现状,她颤抖的声音说明她现在很脆弱,身边没一个人陪伴怎么可以呢?   柳思晨忽然轻笑出声,“小诺,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过几天就会好的……”说完就盖了电话,只余下恼人的嘟嘟声。   颜诺一下子蔫了,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只有一个认知,思晨现在很难过很不好,可是她却找不到她帮不到她,该怎么办啊?她抱着电话哭了起来,后来凄凄惨惨地打了电话给秦放,“秦放,思晨来电话了,可是她不肯告诉我她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秦放鄂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别急,我现在来找你。”   秦放扔下会议室的一干人等,急匆匆跑到公寓时颜诺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似的,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没事的,她来电话了就证明没事了。”   颜诺像孩子似的直摇头,“不对不对,她有事,她哭得很伤心,你说她会不会……”她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就怕一语成谶,永远无法挽回。   秦放虽然嘴里说没事,其实心里也没底儿,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好端端的一个爽直的女孩子变成这样。可是颜诺已经哭了很多天了,吃不好也睡不好,虽然在他跟前很坚强,可是他知道她背地里没少难过的……   好在又过了两天,柳思晨给颜诺发来了报平安的Email,接着会每隔两天再发一封。他们从她的照片和信里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中猜出她应该是出了C城,或许是去旅游了,这稍微让大家都安下心,至少人是平安的。   颜诺也终于安心的平静下来,而且每次回信都避开那个思晨口中的“他”,跟她胡天乱侃着八卦,说自己和秦放又闹别扭没人给她安慰,说没人陪她逛街会很无聊,或者说哪里哪里又开了新的餐馆味道很正,要等她回来一起去试一试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事儿,目的就是让她放宽心,带着牵挂早点回来。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柳思晨发回的邮件也越来越轻松,至少照片上的她笑容多了起来,人晒黑了一些却更显出女人的风韵,她才真正放心下来。   生活教会人长大,爱情让人成熟。   不过更让颜诺意外的是,林宇哲在订婚宴的前一晚居然来找自己。   路灯下,他样子与从前的风流倜傥大相径庭,反而有说不出的颓废感。他没有剃须,衬衣也皱得不成样子,半点喜气都没有,根本不像明天就要订婚的准新郎。   林宇哲疲惫地揉揉眉心,问道,“颜丫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他的声音沉沉的却显得很无力。   颜诺一时跟不上他的拍子,睁大眼糊里糊涂地问道,“他?宇哲哥,你问的是谁呀?”   林宇哲长叹一声,不自觉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白冉冉的烟圈,一字一顿地道,“柳思晨。”   “思晨?”听到由他的嘴里吐出这个名字,颜诺震惊了,声线也跟着不自然地上扬,“难道是你跟她?”她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个事实,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不可能吧?   林宇哲定定地凝着诧异的颜诺,很显然柳思晨什么也没跟她说起。听见她被烟呛得有些咳嗽,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息,想了想又说道,“我和她的事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吧?”他顿一顿又改口,“算了,你只要告诉我她是不是平安就好。”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空间响起,颜诺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一脸错愕的林宇哲,他的半边脸已经被扇红了,她才惊觉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是一想像到思晨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她的怒气就忍不住升腾起来,声音也冰冷如霜,“算了?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的?是不是高兴了就随时可以开始,不乐意了又随随便便结束的?”   “颜丫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林宇哲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只要一想起那双剔透的眼睛,那个黑暗里默默望着自己的女人,他的心里就像被利刃反复的戳着,痛不可止。原以为是不在意的,却没想到却已经在心里那么深了,连他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他错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难受,自宇涵过世以后,这样的痛是第一次。   颜诺抬起眼,弯出讥诮的笑容对他说,“是哪样的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思晨在哪里好与不好都和你无关了,你快回去准备你的订婚吧,准新郎!”她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公寓里,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林宇哲一个人怔然地站在夜空下,那无尽无止的黑在他背后蔓延开来,又冷又沉,再也见不到一丝的光亮。   颜诺因为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负气不愿出席林宇哲的订婚宴,秦放听了前前后后的缘由以后也没有勉强她,只让她在家好好休息,谁知订婚当天她又收到思晨的新邮件。   小诺,我房间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一个礼盒,是我给那个人的结婚礼物,你帮我带给他吧,我说过会好好的祝福他的,我希望他幸福,可是我没有勇气,你一定要帮我,替我看着他幸福的结婚,如此就好。   这么简简单单的话,需要花费多少的力气忍住多少的痛才说得出来?颜诺根本不敢想象。   于是她最后还是为了好友,勉强出席了林宇哲的订婚宴。   其实,一切都是天注定好了的。   三二话   因为结亲的双方都是在C城呼风唤雨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所以即使只是一个订婚宴也办得隆重非凡。而颜诺本来心里不大乐意出席的,可为了配合场合也不得已换上秦放替她挑选的晚礼服,又化了一个极衬她肤色的优雅淡妆。   秦放来接她的时候,站在车前呆了好一会,见她把头发蓬松随意地挽在脑后,珍珠白的裙子缀以希腊式简约淡雅的皱褶,一双金色亮片的高跟鞋衬得她更纤柔高挑,迷人得看傻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   颜诺抓着晚宴小包包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软软糯糯地问,“你怎么了?傻了啊?”   “你,你今天很漂亮。”秦放牵了她的手,笑眯眯地老实说出心里话。   颜诺一听,两颊可人的小酒窝深了又深,却还是嘴硬地嗔道,“少说这些恭维话,我们快点走吧,不然就迟到了。”   订婚宴选在繁华中心的五星级酒店举行,场面热闹而盛大,甚至还有不少记者来做跟踪报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不过这可不包括颜诺。   她素来不喜欢这些应酬的场合,觉得每张面孔都带着一层面具,不论是知己亦或是敌人,在面上大家都相安无事和乐融融。她自问没本事做到滴水不漏,尤其是远远的就看见那一双聚焦众人眼球的新人时她心里更难受得慌,难怪求学的时候徐教授就说她是一块不懂变通的石头,这样事事太较真,轻易就被人看清了底细。   “美女,赶快笑一个吧?”秦放低声提醒颜诺,又拉起她的手挽上自己的臂弯,“放轻松,你真觉得不自在的话,待会咱们露了脸就走人。”   颜诺点点头,挽着秦放的手眯眯眼睛打量起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林宇哲,西装笔挺,神采奕奕,似乎他身旁的人说了什么让人发笑的话,他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昨夜的那种颓唐和痛苦。颜诺撇撇嘴腹诽,这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商人,深沉得可以。看到林宇哲的目光飘向这边,她才忽然想起来思晨交给她的礼物忘了带上来。   她懊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对秦放说,“糟糕,我把礼物落车上了。”   秦放侧身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要不过后再给?”他直觉的认为不是好时候,忘了也好。   可惜颜诺固执地摇摇头,不高兴的皱着眉,“偏不!他既然这么心安理得的订婚,我当然得成全他了,何况这是我答应思晨的了。”她想了一整晚都想不出这两个人之间怎么交集的,不过如果不是爱得太深的话思晨不至于会崩溃成那个样子的,现在她倒要看看林宇哲看见思晨送的礼物会有什么反应。   秦放知道劝不了她,也不勉强,“那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拿。”   颜诺笑了笑说,“不用了,你有应酬就先进去吧,这里我横竖没什么认识的人,我去拿就好,你把车钥匙给我。”   秦放本来不放心想一起去的,却被一个朋友拉住说个不停,颜诺就自己一个人到了地下停车场,开车门从后座取了礼盒。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声音很清脆,所以也小心的捧着,又不由得想起躲在远方的思晨,叹了口气,今夜别人在笑,她肯定在哭。   颜诺带着礼物坐电梯直达宴会厅,刚出电梯的门口就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说,“嗯,我知道了。那这事等明天回公司再说,我现在还有点事,先就这样吧。”   她怔在那儿,这近在咫尺的声音熟悉得令人发颤,她不用看正脸就能想象出他的样子,明亮如黑玉的眼睛,浅笑微抿的薄唇,风雅翩然的举止总是令人无懈可击。金钱或许能堆砌出一个人的气势,却造就不了一个人的气质,骨子里浑然天成的优雅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如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容人忽视。   原来可以随时间流逝的,并不包括记忆。   “这位小姐,麻烦你让一让。”这时后头的人有礼地开口,让颜诺回过神来,红着脸挪了一下位置,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嗒”作响。当她抬起眼时恰好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斑斓的水晶吊灯之下深沉如水,空气开始凝结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连呼吸都不记得了。这段日子为了思晨的事心力交瘁,让她忘了他也会出席这场订婚宴。也对,林家跟段家是世交,林宇哲跟他更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挚交,怎么可能不来?   段奕琛还是跟从前一样,先向颜诺走来,微笑着问候,“嗨,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颜诺恍惚了一下,缓了缓才客气地回道,“嗯,很好。”她下意识轻拢一下微松的发髻,想了一会儿又问他,“你呢,在英国还好吗?”   “还不错,你知道我的,适应能力很强,就是总是起雾,让人绅士不起来。”段奕琛说得很轻松,嘴角也带着笑,可是眼神却带着难掩的落寞,所有所有的设防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轰然瓦解,当心里涌上久违的悸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忘记得不够深不够彻底。   你知道我的——这句话用在曾经如胶似漆的前男友和前女友身上,似乎很尴尬。   颜诺微垂下眼,长睫像把扇子掩住了她的心思,接着他的话慢慢说,“其实有雾也不错,雾里的泰晤士河估计更会漂亮。”她压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没话找话说。   段奕琛沉默了,再美的景色再大的快乐,没有那个对的人与自己一起分享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多少个晚上他站在寓所的露台,对着那条绚丽的泰晤士河孤身品味着繁华的孤独,心里空荡荡的,无数次冲动地拿起电话想打给她,即使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可是最后都不得不放弃了,宇哲说,她已经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了,陪在她身边的人,不再是自己。   颜诺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暗暗捏了下拳头说,“不好意思,我先进去了。”说完就迈开脚步,可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太紧张的关系,尖细的高跟一崴整个人差点跌倒,幸好段奕琛眼疾手快的接住,冰凉的手臂被他稳稳地牢牢地攒在手里。   他皱皱眉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   颜诺木讷地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可目光又迷离得似乎是透过他看些什么。   记忆的浪潮接二连三地扑过来,猝不及防。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跟他不知道约会第几次了。室友们问他们拍拖这么久进展到哪里了,有没有亲亲?她问亲额头算不算,被她们一致教育进展太慢了,都几个月了还是裹足不前。其实她也很懊恼,她喜欢他的绅士又埋怨他的绅士,他们之间一点都不像情侣,反而更像兄妹,而且总是她缠着他,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没魅力吗?   再一次约出来的时候是七夕,街上双双对对甜甜蜜蜜。他们刚从电影院出来,他温和地牵着她的手,再无半点别的亲昵。她暗咬牙这次一定要有所突破,盘算着是强攻好呢还是趁其不备比较合适,就这么一晃神她不慎踩到了石子,他快手紧紧的抱着她,也说了这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她脑门一热,想也没想就凑上去送出她的初吻,这么大胆的作为她可是头一回。她还记得那时他的表情,也许一点点讶异,也许一点点惊喜,总之那以后他们的关系渐臻佳境。谁会想到后来变成那样,是她亲口说的,我们分手吧。   不该想起这些的,不但不合时宜,也没有这个必要。   颜诺咬着唇,挣扎着要甩开段奕琛的手,可是他却不肯,耳畔净是他灼热的呼吸,“你放手。”   段奕琛一震,反而抓得更紧,喃喃道,“小诺,我……”   他还没说完话便被颜诺仓皇地推开,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秦放笔直地站在用香槟玫瑰环成的花廊下,表情安静如万年不动的冰川,冰冷得没有半点气息。   秦放缓缓地朝他们走来,一手揽过颜诺的肩膀,一手礼貌性的伸出去,笑着对段奕琛说,“久违了,段总。”   一个复杂的三角形,两段感情,三个心境不同的人。   三三话   在场的谁都听得出来,这句“久违了”包涵了太多太复杂的意思,一时间空气都凝成冰。   颜诺感觉秦放搂着自己的力道不轻不重,温度却高烫灼人,忍不住绷紧神色,小心地抬头用余光看他,深邃的侧脸在水晶灯下看不清是喜是怒,他还是没有看她,沉静如大海的一双眼直直地睨着段奕琛,似是探寻,也似是在示警,颜诺这才发现,原来秦放竟然比段奕琛还要高一些,莫名的压力蜂拥而来。   段奕琛定了定神,也礼貌地伸手回握,“见到你很荣幸,我很喜欢你的作品,这次工程很顺利很成功,市场初期反馈的反应普遍很不错,希望下一次我们能有机会能再次合作。”轻易地带出工作的话题,让沉闷的气氛朝另一个方向而行,这就是段奕琛的本事,轻易不许别人撼他分毫。   秦放低声一笑,颜诺却听得出来跟他平日爽朗的笑声大相径庭,这是带着公式化的虚应,“那是自然,我们能合作愉快,做到双赢是最好不过的了。”   颜诺有些恍惚,这种明知而又装作无知的诡异她几乎承受不了,幸而有人解救了她,“我说怎么一下子都见不到人,原来都聚在这里了啊?”居然是她最不乐见的林宇哲。   林宇哲笑容满面地拍拍段奕琛的肩膀,又瞟一眼秦放才开的口,“刚下飞机吧?我都叫你早点回来,你偏偏喜欢当压轴,到头来还不是累了自己?”   段奕琛语调平静地说,“你也知道我忙,很难脱身。”说完又有意无意地望了望颜诺。   老板,是世界上最忙而又不忙的职业,工作量的大小取决于他自己,说忙,其实是借口,不是没想过要回来,只是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人在哪里也变得无所谓了。   林宇哲略皱皱眉,又不动声色的敛过去,笑着说,“看来你们都认识了,我也不多此一举的介绍,就等你们来开席了,我们进去吧。”然后不由分说地簇拥着段奕琛先一步回到宴会里。   秦放和颜诺慢半拍走在他们后面,冷静地望着眼前宾客聚首其乐融融的场面,过于纷繁的热闹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忽然转过身对她说,“颜诺,不如我们结婚吧!”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害怕些什么。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宇哲嘲笑他一刻离不开颜诺,他没有否定,最后还是决定跟出去看看,却不料看见他们站在一起……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完全看不到别人的存在。他承认他心慌了,他赢不过时间,唯一有优势的,不过是,现在站在颜诺身边的人,是自己。   牢牢的抓住她的手吧,他是这么跟自己说。   颜诺傻愣愣地望着秦放,似乎没听清他说的话,“你,你说什么?”她一下子懵了,清楚却又朦胧,不敢确定。   秦放眯了眯眼,瞥见林宇哲朝他们俩招手,他好笑地用自己的额碰了她一下,“没说什么,你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小迷糊,谁娶了谁倒霉!”他似真似假的嫌弃免去了所有的尴尬,让各自松了口气,有些事情,还不到时候。   订婚宴,其实也是变相的商业聚会,政客商人无不抓紧时机为自己争取多一些利益和筹码,秦放被建筑设计院的院长硬拉了去,颜诺便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端着一杯果酒抿饮。   看着在人群中穿梭的林宇哲,她却没有送出那份有特殊意义的礼物,也许是因为他帮自己解了围,也许是感同身受,也许是不忍,总之她放弃了当面奚落他的想法。做人有太多别人不能理解的无奈,鱼与熊掌的选择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有时候你选择了什么就代表你得放弃些什么,不是不能兼得,而是太难。   因着满腹的心事,颜诺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又不知不觉就把甜涩的酒都喝光了,胃有些难受,刚想去拿些点心中和一下,已经有人先她一步,递给她一小块用精致水晶盘盛着的提拉米苏,是段奕琛。   颜诺错愕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谢谢你。”他的体贴却让她半分食欲也无,毕竟在他面前已经很难再自在从容了。   段奕琛看了眼桌上只余下残渍的酒杯,微微笑了笑,“这种果酒的味道虽然不错,可是后劲很强,还是少喝点好。”   “喝一点点没关系的,总是要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自己,不是吗?”颜诺下意识的动了动盘中的叉子,表情若有所思。   段奕琛勾了勾唇角,也机敏的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并没有在意,毫不避讳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知道我在关心你就好。”   这似曾相识的温柔让颜诺的手一抖,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段奕琛绅士地站起身,又说,“我今天有点累,就先走一步了,有机会再约出来见面吧。”   颜诺也跟着站起来,艰难的点点头回应,“嗯,再见。”每吐出一个字都有千斤重,好似有那么一句话,在言情里用烂俗了的,如果可以,情愿不曾相见相识,说的大抵是她此刻的心情吧。   等她再回神的时候,恰恰看到段奕琛和秦放擦肩而过。   秦放的眼神冷锐如刀,在错身的那一刻将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十分的犀利强调,“我和颜诺也准备订婚了,到时请你务必出席。”也许开始提结婚是一时冲动,但是订婚却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他爷爷那边已经拖不了多久了,最后的心愿也不过是想亲眼看着他成家立室。   段奕琛的脚步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反问,“哦?我拭目以待。”这轻放的调调着实恼了人的心,仿佛在说,你们成不成还是未知之数呢。   秦放紧握得拳头骨骼乍响,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风度说,“你慢走,我该去找我的未婚妻了。”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不过是普通的寒暄,实则是火花四溅的过招,暗潮汹涌。   等秦放走去找到颜诺的时候,她已经忐忑不安的又灌了两杯果酒下肚,倚着窗边吹风。放眼望去,一眨一眨的小星星点缀了过于深沉的夜空,变得调皮起来,颜诺伸出手指一下点一下的数着漫天繁星,嘴里念念有词,像个孩子似的。   秦放有些恼,尤其碰到她冰冷的肩膀时更是气晕了,眉峰拧得死紧,这个女人怎么不会照顾好自己,因为柳思晨的事已经折磨得自己变成瘦竹竿,再冷着了病了岂不是要羽化登仙了?他没好气的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身上,她下意识转过身来,呵呵地笑着说,“你来了啊?”酡红的脸蛋娇憨似花骨朵,眼神中带着半醉的风情,迷人得竟把一切都比了下去,令秦放动容了,想跟她结婚的念头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冷风微微吹醒了他的脑袋,这才板起脸责怪道,“喝这么多的酒,看你明天准叫天叫地的喊头疼!”   颜诺仰起头靠在他肩上紧紧抱着他,嘟起嘴咕哝了一声,“坏蛋!你欺负我!”   娇软的身体温软的话语淡淡的酒味让秦放一下子停了呼吸,心跳加速,忍不住揽着柔若无骨的她,不是醉了酒的话平日她一本正经的怎么会这样主动,她到底喝了多少啊?他想了想,留在这里少不得要应酬,可是放她一个人又不放心,于是跟林宇哲简单的告了辞,林宇哲本来还想问些什么的,可是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宴会刚结束就有个酒店经理来找林宇哲,交给他一个包装得很朴素的礼盒,他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坐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嘴里叼着烟,溶溶泄泄的灯光洗得他的表情深不可测。等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他才慢慢地抬手拆开礼盒的丝带,打开盖子的那一霎那,仿佛是打开了月光宝盒,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拖回了过去。   那是一对做得不算精致的瓷娃娃,样子却很喜气,看得出来费尽心神。   他跟她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他一时不慎将泥水溅到她身上,又因为赶时间开会所以道歉的语气不大好,她便死活拽住他不放手,吵了一架。那时他内敛她张扬,却也想着彼此不过是芸芸众生的过客。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刚应聘上了自家公司的人事助理,协管员工的培训,有时候不得不说这是缘分的巧合。即使他是她的老板,他们还是相看两厌,仿佛天生不对盘,每次见面总是要唇枪舌剑一番才觉得过瘾。   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他并不很清楚。   那天去参加一个朋友的陶艺展览,又意外的在学陶的教师看见她笨拙的捏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杯子,他早知道她总是有股不服输的精神,屡试屡败,屡败屡试都不曾放弃,他居然就这么站在那看了好久,后来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抓起她的手想手把手的教她开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一开始还不知好歹的挣开他,凶巴巴地说,“这谁呀,小心我告你非礼。”可她看清了是他以后,又尴尬得脸一红,结结巴巴地喊着,“怎么是你呀?”   “笨蛋!”他记得自己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哼了一声,挑起眉挑衅地问,“你很厉害吗?可别打肿脸充胖子让人笑话哟!”   她这么说倒让他笑了,他母亲最拿手的就是陶艺,他从小耳濡目染,即使不精通也绝对比她好上百倍,想着这次定要叫她刮目相看,省得总是嚷嚷他是吃人不吐骨头没风没度的资本家。   她见了他捏的茶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没想到你还有可取之处……”   先变的是她吧,竟然,竟然还敢强吻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关系令他来不及防备,他不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于是他渐渐地疏远她。他该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比很多人都要大胆而且勇往直前,他退一小步她进一大步,逼着他表态,慢慢的演变成不清不楚不明不暗的情况,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该是这样的。   恰逢林氏要招标一个大项目,他忙得昏头转向甚至当起空中飞人,堪堪避开了她,回来时家里却说给他物色了一门好亲事,他神推鬼使就应承了,然后就是她离开了C城。   他达到了目的,却并不开心,像心里缺了一个口,不断地淌着血,她给他下了魔咒。   是高婧的出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走近他说,“原来你在这里,爸爸他们已经先回去了,你呢?要一起走吗?”低眉瞥见他手里的瓷娃娃,颇有兴致地问,“这谁送的啊?怎么看着有点幼稚?”说着就伸手想拿过来看一看。   林宇哲条件反射般的躲开她的碰触,避重就轻地说,“不过是一个朋友送的玩意儿,无关紧要。我想我今晚喝得太多酒了,有些头疼,不如你先回去吧。”   高婧也没追究,点点头了然道,“那你也别呆太晚了,拜拜。”他们只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无须太多不必要的温情。   看着她离去的优雅步资,他想的却是柳思晨,如果是那个女人肯定不是这样,她穿了高跟鞋走路歪歪斜斜的很是别扭,更谈不上什么优雅淑女了。   忽然摸到瓷娃娃底部有凹凸感,他翻过去一看,上面细心地写着,百年好合,美满幸福,还画了一个一箭穿心的俏皮图案,那刺眼的祝福扎了他的心,还吸走了他所有的力量。   耳边还回响着她那晚跟他说的话,你不是要我祝福你吗?那好,我就祝你百年好合,美满幸福。   三四话   即使是盛夏的晚上也是微凉的,秦放扶着颜诺站在酒店的门口,她一会喊冷一会喊热,咕哝着要扯开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西装。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防止她作怪,皱着眉抱怨,“明明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给我乖乖的,等车来了我送你回家。”   此时的颜诺脸色红如蜜桃,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秦放,靠着他嘿嘿地傻笑着,那纤长的十指像弹钢琴般在他的衬衣上来回撩拨着,若有似无的触感让秦放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手不自觉地收紧力道,直到颜诺呼疼才稍稍放松一些,可是两人还是亲密无间地紧紧偎依在一起。   夏夜的风轻轻拂来,在每人的心里吹起了片片动人的涟漪。   今晚秦放也喝了几杯酒,虽然没醉,可是带着一个醉姑娘显然不能开车了,酒店的服务生帮他们叫了计程车,他扶着颜诺坐进后排,然后就跟司机报了颜诺公寓的地址离开了酒店。   一开始颜诺还能乖乖地靠着秦放的肩窝假寐,可没多久她就在他怀里直蹭,那柔软的呼吸细腻的碰触逼得秦放绷紧了神经,硬是把心底燃起的那簇噬人的火苗给压下去,又开声说,“师傅,麻烦你开快点。”   “好嘞!”师傅很爽快,顺口就笑问,“女朋友喝醉了?那可得小心照顾着啊!”   秦放轻“嗯”了一声,注意力还是放在颜诺身上,不过倒是提醒了他待会留她一个人在公寓也不妥当,现下柳思晨又不在家,他想了想,又跟师傅说改地址直接到他家去,这样比较好。   只不过颜诺还是喊着不舒服,估计是酒精上了头,刺痛着神经,秦放便让她侧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西装把她盖得密密实实,手劲恰到好处地帮她揉着太阳穴,一下又一下,温温柔柔的,他的眼里,全都是她。忽然间,颜诺抓着他的手服帖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人十指紧紧相扣,秦放吓了一跳,想抽开手,却被她牢牢握着,掌心传来的是她脸上丝滑的触感,仿佛被拨动了心弦,他笑了笑也就由着她了。   接近午夜,路上并不堵车,很快就到了秦放的公寓。   秦放一路抱着颜诺坐直达电梯回到家里,开了门,把她轻稳地放在沙发上。等拿热毛巾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颜诺哪里肯安分的躺着,西装被她扔到地毯上,她蹬掉了高跟鞋靠着茶几歪坐着,左侧的细肩带已经滑到了手臂上,若隐若现地露出半边丰盈,及膝的珍珠白晚礼服皱巴巴地蜷到白皙的大腿根上,风光无限好。   秦放呼吸一紧,脚步顿了顿,伸手松开领带,觉得口干舌燥,好像热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空调温度再低也不管用。他握紧拳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下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君子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尤其是面对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厢颜诺还不知自己点了一把火,只是按着自己的感受行事,本来礼服就是为了衬托女性妖娆的曲线而设计得十分贴身,她被束缚得通身不舒服,竟然还开始扯拉链要脱掉。这下可不得了,秦放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行动,然后把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散酒气,心里懊恼地想着,以后再不让她喝酒,即使真要喝也得自己跟在她身边才行。   颜诺在秦放的怀里安分了一些,发髻已然松散,凌乱地披在她光洁的肩头上,脸颊,脖子,锁骨甚至胸前都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这种无声的诱惑再一次吸引了秦放全部的注意力,浑身的细胞燥热的叫嚣着要解放。可是不行,如果是露水情缘的话也许他还可以放纵自己,但是她是自己要珍惜一辈子的女人,越是这样越不能乱来。于是他深呼吸了几下,咬紧牙关,稳稳地把她抱进自己的房间,轻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至于换衣服,他微微想了想觉得还是免了吧,毕竟他的忍耐已经绷到极限了。   秦放刚抬脚要往门外走便被颜诺给拉了回去,她在身后紧紧的环着他的腰,每一下的呼吸都灼灼地撒在他的敏感处,腹下“腾”地窜起旺盛的火焰。   他的喉咙无法控制地滚动着,声音带着情 欲的沙哑,“颜诺?”   颜诺没说话,仿佛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汲取温暖,下意识地将秦放搂得更加的密实,不停地磨蹭着。秦放极力地忍耐着欲望,掰开她的手指,暗哑着嗓子说,“别闹,你喝醉了,快好好睡一觉。”说着就摁她躺回床上去。   偏偏颜诺不管不顾又立马缠上来,秦放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就趴在她身上,她的柔软对上他的坚硬,贴合得那样的紧实,一下子滚烫的血液都冲到了身体的某处,考验着他的意志力。秦放撑起身低斥道,“颜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颜诺迷茫的眼睛聚焦了一会又涣散开,嘴里不停地呢喃着,“秦放,你别走,别离开我……”   “啪”一声,秦某人心里一直紧绷的弦被这样软哝的呼喊剪断了,墨黑的眼睛里涌着灼灼的深沉,一瞬不瞬地瞅着身下的女人,似乎想看清她的意思。   醉后的颜诺抛开矜持,动作越发大胆起来,笨拙的手开始拉扯秦放的衬衣,却像逗她似的一颗纽扣都解不开,秦放有点不耐烦,猛的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扯,纽扣崩开,露出健美结实的胸膛,上面还冒着燥热的汗珠子。   他俯下身贴在她耳边低喃,“你不要后悔,我也不许你后悔。”   而她还没能做什么回应,下一秒已经被他吻住了。   他灼热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传来,如掠夺性很强的猎人霸道地索取着她口中的甘蜜,她嘤咛一声,不满被夺了呼吸,开始左右晃着脑袋躲闪着,他单手制住她的双腕在头顶上,然后固定她的下颔加深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只是这样的浅尝辄止对于情 欲高涨的男人来说怎么足够?   低眼看见颜诺被激情染红的脸颊,秦放的眼底升上两簇火苗,烧得他浑身热辣,他的唇禁不住诱惑蜿蜒而下,到达她迷人的锁骨流连,继而炫出一朵朵瑰丽的吻痕。颜诺不安的扭动着腰肢更是加速了情 欲爆发,他眼一红,推开她的肩带让礼服滑下,漫出一片诱人的雪肤,犹如刚剥壳的新鲜荔枝般吸引人,他低吼一声,想也没想就低头含住了雪峰上的红梅,温柔舔啃纠缠着。   房间的灯光晕黄朦胧,像一层薄纱般罩在颜诺婀娜的身姿上,此时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角滑出泪水,被他一一吮了去,还不时哑着声音安抚她的情绪,那双带着茧子的手不能自已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施展只属于情人间的魔法,让她如一只妖娆的蝴蝶同在床上,在他身下绽放出不为人知的美丽,而如此的美好,只有他能看得到。   扯开皮带扣子的时候,金属清脆的碰撞声让秦放有一霎那的清醒,他绷着下腹,双眼紧紧地盯着颜诺,逼她正视自己,“颜诺,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颜诺躁动不安,只觉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十分需要些什么来平息一切。她紧贴着秦放磨蹭扭动,一双眼睛如春水般魅人,声音温软地娇媚地急喊着,“秦放……快帮帮我……”   三五话   听着颜诺低低喃喃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秦放情难自控地俯下身压着她,让两人细细密密的贴合一起。此时的颜诺已意识昏沉,只喘着大气,随着感官的刺激热情地勾着秦放的脖子舔吻着,这下更是引燃了漫天大火,将秦放心中仅剩的一点点理智抛到九霄云外。   还要顾及什么呢?他是她的秦放,她是他的颜诺,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在秦放进入的那一瞬间颜诺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适应外来者的入侵,挣扎着在他背上抓出了一道道细长的红痕。于是秦放放慢了动作,一下,又一下,直到两人密不可分地交合在一起,每一次的结合都那么的有力,充满着霸道,占有还有用言语难以形容的情感。   他那双深沉的双眼痴迷地望着身下的人儿,真切的感受到她慢慢放松身体接纳自己,属于自己,此刻他们之间只有彼此,丢开忐忑,抛却矜持,放下不安,一心一意地感受对方带给自己的温暖。   她额上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觉得自己像被融融的火山岩包围着,浑身热力四溅,又酥又麻地蜷着脚指哆嗦,后终于忍不住娇吟出来,掐着秦放的肩膀一声一声软软地喊着“秦放,秦放”,遂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给这个男人。   秦放温柔地落下星星点点的碎吻,身下却坚定地霸道地冲进她身体的深处,时而如大浪拍岸那样震撼人心,时而若雨打芭蕉般细腻柔情,将两人的四肢百骸都打通了,深深地刻上结合的喜悦,刻进彼此的心里。最后在爆发的那一刻,他窝在她耳边低喃,“颜诺,我只要你,我只爱你……”   他事后帮她擦干净身子,然后勾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侧着身体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两人像汤勺般密密贴合着。   多么的希望这就是幸福的终点,拥着心爱的人,甜蜜一辈子,不再孤单。   月光柔柔地洒进来,在窗台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溶溶泄泄,为这对情人增添了几分温柔。   半夜里颜诺一直含糊着喊热,娇嗔着要推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温暖,秦放却不依,用腿压着她不安分地磨蹭,一手抓过床头的遥控器把室温调低一些,没过一会颜诺又靠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上第一缕晨曦照进房间落地窗的时候颜诺就醒了,她感觉头痛得要裂开来,不由得呻吟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却撞进了一双幽邃若海的黑眸里,仿佛要把她吸进去,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温柔,她的大脑一下子当机了,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子下的肌肤被烫贴得灼灼的,纷乱的意识才渐渐回笼,霎时她赧了颜,嘤咛着把自己埋在枕头了,完了,这回丢脸丢大了。   她自诩酒量不算浅,兴许是混了酒喝才醉得这般厉害,可是俗话说酒醉三分醒,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她不是毫不知觉的,甚至于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里,竟然是自己勾引了人家,太……   秦放单手撑在枕头上,侧身眯着眼看着颜诺这副鸵鸟样,又低低地笑出声,“怎么,这下你吃干抹净了就想赖账?我可不准啊!”一边说还一边抓着她的手细细地捏着,柔滑的触感可心极了。   经过情 欲的洗礼后颜诺通身都泛着莹润的光泽,肌肤透亮得几乎滴得出水来,被秦放这么一揶揄更是羞得染上粉红的瑰丽,恼羞成怒地坐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嗔骂,“大坏蛋,你无耻!”   谁知秦放一下子仰头色 情地含住她的手指,又吮又啃,一波一波电流直击得她溃不成军,甚至在她耳边低喃,“是呀,我就是无耻,我还能更无耻呢!”说罢一个鲤鱼翻身又把她压在自己身下,被子早就被他蹬到床下,佳人春光乍泄,他没道理放走自动送上门的美食。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再次展开攻城大战,战火一直蔓延到几近晌午才肯罢休。   秦放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时颜诺还窝在被子里,他走过去将她连人带被抱起来,碎吻落在她的发上,哼哼道,“包成粽子似的不怕热?”   颜诺似毛毛虫一样扭动了一下,没出声。   秦放又说,“洗个澡会舒服点。”见她还是没回应,他作势威胁,“再不起来我就帮你洗了啊!”   颜诺恼了,一脚把他踹到床下,声音还是显得有气无力,“要你管!快出去啦!”   秦放揉揉摔疼的屁股,心情大好地朗朗笑出声,“好好好,我不管,那女王陛下请先行沐浴,小的去准备吃的了。”他缓缓站起来,刚走两步又回过头,这时颜诺正想从被子里钻出来,被他这一窥吓得重新躲了回去,日光日白的,两人坦诚相见多那啥啊!   “要是想要小的伺候沐浴的话请尽管吩咐哟!”秦放摊摊手笑着补充。   回答他的是一个势不可挡的颜诺飞枕。   秦放心情舒畅,连做饭时都哼着欢快的曲子,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刚往桌上摆好两菜一汤颜诺就踏着拖鞋踱来了。   因为礼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又满是酒味,她迫不得已在秦放柜子里找了件宽大的衬衣套上,长长的下摆遮到她圆滑的膝盖,透气的布料若隐若现地罩着衣服底下的春色,两条腿又长又直,诱得秦放呼吸一滞,觉得刚压下去的渴望又排山倒海地涌上来,仿佛怎么要也要不够。   “啪”一声,颜诺拍开那只猖狂的爬进衣服下面的爪子,瞪着大眼说,“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秦放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而后面不改色的说,“它只是情难自控,你得原谅它的一片诚心……”   颜诺又红了脸,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这男人是色从胆边生,越发的不管不顾了。   这顿饭吃得很艰难,秦放一边隐着自己的欲念,一边又不死心的朝颜诺上下其手,还嚷着要喂人家吃饭。颜诺清清醒醒的哪里会许他胡闹,好好的吃饭就变成情人斗法大作战,你闪我追,像孩子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是以,这一夜的亲密仿佛冲破的所有的障碍,所有的防守轰然倒塌,将这段感情引入了另一个阶段。   接着秦放开始游说颜诺搬来和他一起住,美其名曰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实则是打幌子要拐人家回家,颜诺岂会看不透他这样的花花肠子,坚决不松口,让他看得到吃不到,恨得他牙痒痒的,寻思着总有一天要好好收拾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人。   机会,只要耐心地等着就会有了。   夏季台风轰轰烈烈地席卷C城,白天还是风光怡人,入了夜忽然就狂风大作,虽然气象台早就进行了预测,让人早做防备,可是还是让人有那么些不安。   C城的“海之明珠”国际商贸大厦里——   秦放和几个分公司的高级主管正在和美国总公司做连线会议,商讨公司内部人员调动。   他现在已经不大出现在工作室,所有的事务决策都交给了方磊,他要处理的,或者说他不得不处理的事情更多,那就是秦氏。财大势大的家族企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管理层蛰伏了无数“皇亲国戚”,光是他接手后查出的财务漏洞就多达三十五宗,若再不整顿参天大树也有可能被蛀成空壳。当初秦老爷子逼着他双修的MBA此刻派上了用场,秦家的旁支一直当他不存在的作威作福,所以他也不需要手下留情,该撵的撵,该办的办,真真是雷厉风行。   这个会议一直持续了六个小时,秦放不停的看资料,说出自己的决定,还不时的咨询一旁法律顾问的意见,几个家族的蛀米大虫便在这时被决定了去向。快八点的时候他终于宣布散会,那些一直绷着神经的主管如蒙大赦,纷纷离开会议室。   秦放还低头翻阅着手上的数据,旁边放着的咖啡杯已经见了底,泛出倦倦的底色。   “笃笃”的敲门声想起,秦放皱着眉抬头,看见倚在门边笑容满面的方磊,他才展了眉,招招手喊他进来,“怎么跑来这里了?”看他肩膀湿湿的,又问,“下雨了?”   方磊悠闲地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懒洋洋地说,“你还真变成拼命三郎了啊,连外面刮台风都不知道?怪不得我看刚才那些主管一个个面有菜色,摊上你这么个粗心的老板……”   秦放揉揉酸痛的眉心,不理会他的揶揄,倚着靠背说,“不是我想拼命,是这烂摊子太棘手,我不管就没人管了。”说完眼神也黯淡了几分。   方磊知道他爷爷生病的事,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问,拿出用塑料文件夹包着的几份文件,还有一个设计初稿递到他面前,说,“你不在我就一个顶两个,但是这些还是要给你过目的。”   秦放就随意看了两眼,低声说,“谈颢然也是业内的好手,自不会出大问题的。”而后又郑重的对方磊说,“磊子,以后工作室的事情都交给你,不用再问我的。”   方磊一震,多年的兄弟,合作无间的默契让他一下子就明白秦放的意思,想了想,最后僵直着身体艰难开口,“这不合规矩,毕竟你才是老板……”   秦放一笑,放下资料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世界,慢慢说道,“亲兄弟明算账,我也不是要白送你,这三年我都是甩手掌柜,工作室的发展全靠你在外张罗,本就要分一半股份给你的,至于剩下的……”他回过身看着方磊,“当你买下来,等你攒足了钱再把属于我的那份退给我,你别太高兴,这可是要算息啊,我就当是风险投资。”   他的语气已经尽可能的轻松,可是还是像一颗大石头投进了方磊的心里。   哪个男人不想有份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事业?想当年他一个穷小子孑然一身来到这个国际大都市打拼天下,怀揣着儿时崇高的志向,以为只要肯熬就没有不成功的。可是现实就是现实,受人打压,遭人白眼,暗算层出不穷,要稳稳立足又谈何容易?最后还是秦放这个拜把兄弟信任自己,给自己机会跟他合作,才有了今时今日的风光。只是,整个工作室都归他的,他想都不敢想……   “还是不行……”方磊拒绝道,他很有分寸,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秦放的眼神深了几分,手指无意识的敲着窗口,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就是说你不要?这样我只好卖给别人了。”他无不惋惜地低叹。   这下方磊整个人跳起来,大声喊道,“这怎么可以?那是我的命根啊!”工作室费了他多少的心血?别人不知,他心里可是清清楚楚的!   可是一看到秦放嘴角噙着的笑意,他才大呼上当,又暗自佩服,秦放这种人是真真的有才华的,不管是设计上还是管理上,将人的想法和心里都看个透亮,嘴上整天说自己只会设计不懂业务,实际是一直是想放开手脚让他发挥,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兄弟知己真是死而无憾了。   他又严肃的想了好久,才对秦放说,“你真的决定了?”   “嗯。”秦放淡淡应了声,“我还得帮老头子处理这些陈年烂事,烦都烦死,哪里还能顾得上工作室?”面上再怎么不和,在他心里他还是他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哦,不对,现在还有颜诺呢。   方磊又重现狐狸般的笑容,“那可是你说的,我明天就找律师办手续,免得你反悔!”   “臭小子!”秦放白了他一眼。   这时天空的一抹闪电划破夜空,犀利夺目,雨下得更大了。   秦放晃一晃眼,忽然想起方磊刚才说的话,又愣愣地问,“你刚刚说……今天刮台风?”   方磊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是啊,所以我让工作室的人提早下了班,要不是急着明天签约我也就不往你这来了,好在来得快,现在的话……”他看出窗外的狂风大雨,“估计路上都堵了,我正愁着怎么回去呢?”   “该死的!”秦放不雅的暗咒一声,掏出手机拨电话,响了两声。   “喂,阿放?”颜诺带着鼻音的嗓子恹恹无神。   秦放担心地说,“是我,你那里怎么样了……”颜诺住的老街房子虽然不至于不结实,可是难免年久失修,他怎么不担心?都怪自己太投入工作了,听着那边同样呼啸着的风声雨声,他没等她回答又说,“我待会过去一趟吧。”   “不用了……”颜诺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呀”的大叫一声,电话断线了。   再拨过去,忙音,或者说电话不在服务区,秦放急得想把手机给砸了。   还是方磊镇定,摁着他的肩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雨天信号就差的,而且打雷闪电不能打手机的,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关心则乱,颜诺这么大的人会照顾自己的了。”   秦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听着她无力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妥,心乱如麻,又问,“你今天见她是不是看起来不舒服?”   “这我倒是没留意,不过看脸色是不太好,后来我还让她早点回家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不然我不放心!”秦放一拍桌子,想了想还是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冲出门外,任方磊怎么喊都不肯停下来。   三六话   秦放等了又等,左手倚窗支着下巴,右手一直摁着喇叭催促,奈何各条路都堵得死死的,台风来袭,主干道内涝是常有的事。车窗外大雨滂沱,狂风肆虐,放目看去四处散落着破败的广告牌花盆玻璃碎等等杂物。他心里焦急,重新拨了一次电话给颜诺,还是忙音,又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心里想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随着雨势渐渐减弱,在交通警察的疏导下,车流终于有点松动的迹象,车辆开始缓慢前进,却缓不了秦放的心。   以前他听人说起什么“心有所属”“情有独钟”的时候总是一笑而过不以为意,到头来自己真的遇到了爱上了,发觉原来也真是这么一回事,想着她念着她顾着她,简直恨不得拴在身上时时刻刻看着。她退后他前进,她矜持他霸道,她温柔他刚毅,两个人在一起正好可以互相补缺,试问谁还能比他更适合她?也许像方磊说的,他秦放这辈子就栽在颜诺手里了,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好不容易熬到老街的小洋楼,他匆匆熄了火连伞也没撑就冲了出去,刚好有人进门他便也顺势跟着进去,身后滴了一地的水渍。   他站在颜诺的门前按门铃等着,拼命让自己深呼吸,换做以前,他恐怕不是骂人就是要踹门了。   终于听见颜诺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问道,“是谁呀?”   “是我,快开门!”秦放霎时松了一口气,一路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解放,还好,她没事。   不过很快他就安心不起来,门打开时屋内漆黑一片,颜诺手里捧着烛台,虽然光线不大好,却依然能看得出她头上磕出一片青紫,而且还有血珠子冒出来。秦放心里一紧,睁大眼瞪着她的额头,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你这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也不通,不是要急死人么?”   颜诺先拉着他进屋里来,本来因着感冒就没精神,被他一念叨更是觉得委屈,吸着鼻子说,“这不突然停电了吗?我吃了感冒药有点头晕,一打晃就撞桌角那,手机也跟着失灵了,你怎么还怪我?”   秦放接过颜诺手里的烛台把它放在小茶几上,又微使力拉她靠着自己在沙发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的伤口好久,哪知轻轻碰一下颜诺就喊疼,看来这一撞还挺狠的。秦放当即也软了下来,叹着气问:“我是担心你,是不是撞得很疼?”   颜诺娇小的身体蜷在他的臂弯里,轻应了一声:“嗯,疼死了。”   秦放又用手摸摸她的脸蛋:“有点烫手,看过医生了吗?”   “嗯,下班后去诊所开了点药。”   秦放松开她,小心摸索着走出露台看了看,又说,“这一片没停电,看来是你这里打雷跳闸了。电闸在哪?我去弄一下就好。”   颜诺递给他几把工具,又带他找到总电闸,很快屋里就变亮堂了。   雨开始下大,像个反复恶作剧的小孩似的,才消停一阵又噼噼啪啪的打落在窗台上着实恼人,不过秦放也不打算离开。他把颜诺抱进房间里,亲亲她的额说,“你还得再吃一次药,我先熬点粥让你暖胃,再不行等天亮了就去看医生。你累了就睡一觉,等粥做好了我喊你。”   颜诺点点头,看着秦放的背影失神,这是久违了的被人照顾被人呵护的感觉,不仅仅是情人间的亲昵,还有更加令人眷恋的家的感觉。怪不得人家说家里总是需要有一个男人,“女”字三画,“男”字七画,加起来才是十全十美,这是造物主的神奇。   这两天天气反复,她不能免俗的患了感冒,不吃药好不了,一吃药吧整个人就晕乎乎的,想跟他说,可是他最近经常忙到三更半夜,有时候甚至是在公司睡的,真说了,他少不了撇开要事陪她去上医院看医生什么的,这么一想又压了下来。其实还有一层她不敢想,那就是她怕自己太依赖秦放了。如今的她每走一步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已没有当年的勇气或沉溺或投入一段感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总是不肯付出,又一味地享受着秦放的付出。   颜诺,你是个坏女人,她临睡前这么给自己下了定论。   等颜诺再次醒来时,秦放已经做好香喷喷的白果小米粥,还服务周到地把她从床上抱到餐桌前,像哄孩子似的,“乖,趁热吃了才好。”   颜诺怔怔地望了秦放好一会,才低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滚烫的温度一下子就把她的舌头烫得直打颤,秦放好气又好笑,一边拿凉水给她降温一边笑骂,“笨蛋,不会是病傻了吧,怎么都不吹一吹才吃?”   也许生病的人总是脆弱得容易胡思乱想,反正颜诺觉得今晚自己就特奇怪,病得难受的时候就想秦放马上出现亲亲她抱抱她,听见他关心的声音就想哭想撒娇,停电了就想他像凹凸曼那样保护自己,而他居然都做到了……他仿佛就是她灰暗的生活中忽然出现的一道亮光,初时扎眼得不敢靠近,可是在他身边呆久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便像上了瘾似的再舍不得离开。   怎么办?她很想哭。   秦放见颜诺一直低眉不语,又急了起来,绕过桌子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碎碎念,“张开嘴给我看看是不是烫伤了?你呀,还说我孩子气,自己就是孩子,这又是病又是伤的,还跟我闹别扭,唔唔……”   没想到颜诺竟然主动吻上他。   秦放的黑眸深了几分,很快找回主动权,两手□她的发丝里的加深了这一吻,辗转悱恻的缠绵许久,直到颜诺透不过气在他怀里挣扎扑腾他才松了手。   他笑得很得意很欠扁,“看你还敢不敢勾人,就这点道行还显摆什么?”   颜诺鼓起腮帮子来一个泰山猛扑,实实在在压在他身上,“嗯哼?听说把病毒传给了别人自己就能好了,我这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罢还变本加厉地拧着他的耳朵审问,“你说我道行浅,那就是你经验很丰富咯?说,你是不是以前有很多女朋友,所以练出本事来了?”   秦放一边吃疼一边得意,“哟,还上房揭瓦不服气了是吧?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绝对是大老婆……”   颜诺不依了,笑着打骂他,他还当情趣,时闪时躲,两人最后都斗到地毯上了还不罢休。   他让颜诺趴在自己身上,手搭着她的背,黑亮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低声商量着,“颜诺,搬到我那里去吧,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好在今天只是虚惊一场,可是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运气,他不要那个“万一”。   “好呀!”颜诺这次答应得很爽快。   秦放一时没回神,僵着身体好一会,等明白过来自己吹响了胜利的号角时,又忍不住亲了她好一会,“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们就订婚,老头已经开始第三阶段治疗,他人小气又爱瞎参合,我们等他好了再计划结婚的事。”   颜诺无辜的眨眨眼,漫不经心地说,“呀,亏大了,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再说了哪有人这样求婚的。”   秦放不满的嚷嚷,“我不管,你少赖皮,反正落我手上就是我的了!”   “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这么土匪谁嫁你?”   “如果我是山大王那你就是压寨夫人,想跑也是跑不掉,我可是盖了印的!”   “你耍流氓……”   说是这么说,秦放心里还是怕颜诺反悔,所以第二天一天亮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送颜诺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另一件事就是马上找了搬家公司,将颜诺连人带东西包袱款款的全打包到他家里去。而老街的公寓还是照旧租下来,柳思晨私人的东西没有搬动,还等着它们的主人回来。   两人在相亲相爱的同时又彼此磨合,正式进入了新同居时代。   秦放有起床气喜欢睡到自然醒,常常是颜诺先醒,做好早餐了他才姗姗而来,翘着二郎腿等吃;有时候破天荒起早了,秦放就非得跟颜诺挤一块儿,她洗漱他刮胡子,当然少不了吃吃豆腐;颜诺爱看偶像剧,尤其看到帅哥的戏更是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这时候秦大狮子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发挥他霸道的本性,“友善建议”颜诺陪自己看财经频道;周末两人会手拉手到超市逛一逛增添家里的存粮,偶尔看场电影或者到山上兜风看星星,谁说硬汉不浪漫的?   只是再浪漫的爱情最终还是得回归到过日子这个根本上。   这期间秦放和方磊还到律师楼办理工作室转让手续,[秦放工作室]今后将改名为[方氏建筑设计公司],原有的设计班底不变,而且秦放还答应如果有客户指定要他设计的话他愿意作为外聘设计师帮把手,让方磊有个过渡适应期,这点方磊感激不尽,对这个仗义的兄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方面秦放自己也忙的焦头烂额,本来众多元老就不满意他这个空降部队,而他一上任的管理层大换血更是震得人人自危,秦氏革新举步维艰。偏偏秦放好强,要不不做,要不就要做到最好,他明白有些事情现在心软了放弃了,那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做好。所以秦放的一番大动作令公司的股价起起跌跌,而秦氏的掌舵者却始终没有表示过什么,在外界看来秦老爷子真是默认放手不管了。   其实这何尝不是秦老爷子对秦放的一种考验,再溺爱的孙子,再有志气的雄鹰,他自己没本事飞不高也是没有用的。他一直教育秦放,做人做事一定要靠自己,别想着会有什么人来帮助,当然,适时借力让事半功倍那最好不过。   一切事情似乎都是按照既定的轨道缓缓前进。   可是生活中总是充满意外,往往让人始料不及。   Anyway,这便是人生。   三七话   叶落知秋,眨一眨眼又是秋凉时节,飒飒爽爽。   秦老爷子的治疗手术取得阶段性成功,按照史密斯医生的说法,癌细胞被药物镇压住所以暂时停止了扩散,除了更瘦了一些精神倒是挺足的,这让大家都安了心,秦放和颜诺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以后便一同飞去美国看望他。在鬼门关上走过几遭的秦老爷子似乎什么都看开了,开始一门心思捣鼓起孙子的婚事来,按照他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秦放和颜诺哭笑不得,这结婚又不是玩过家家,哪能说办就办,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才勉强达成一致,秋天订婚春天结婚。   没有劳师动众大肆铺张,只是在当地教堂办了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没多久秦放和颜诺又匆匆回了国,秦氏在国内的分公司出了问题。   秦氏旗下最大的食品生产线中有一款罐头产品存在质量隐患,秦放勒令马上停产,更是对已经在市面流通的商品进行紧急回收,发声明,调查事发的过程,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是现在再也看不到那个随意摔笔扔杯子大声怒吼的秦放了,近一年来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摸爬滚打,使他变得越发的内敛沉稳,做事更是力求快、狠、准,不过半月就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顺利揪出内鬼,又下了一连串正确的指令稳定了秦氏大局。   又到C城一年一度的建筑设计展览会——   方磊的公司也申请了一个展位,借此将公司的知名度推到一个新的高度。自秦放离开以后颜诺就转做方磊的行政助理,这次还兼任展会的策划统筹,这段时间也跟着忙得团团转的,毕竟谁把握住了商机,谁就能把事业做好,做大,做强。   方磊在会场上转悠了一圈,回来时满脸得意地评价说,“考察了一下还是觉得我们公司的展位的宣传设计做得最好,这不,接的单子也比别人要多得多!”   梅子熙在一旁没大没小的吐槽,“方总,那是因为你看自家的孩子总是比别人强,这有个名词而,叫护短。”   “去!我这是实话实说。”方磊不可置否地睨了她一眼,把宣传单推到她跟前督促,“这么有空在这挖苦我,还不如多揽几桩生意回来,不然小心我短了你的分红!”   梅子熙淘气的吐吐舌,嘀咕了一句,“仗势欺人的资本家。”她还没等方磊发难,又一溜烟地钻人堆里没影儿了。   “这小丫头!”方磊没好气的摇摇头,转眼凑到一直在做统计的颜诺面前问,“你怎么样?辛不辛苦啊?”   颜诺笑了笑,很自然地回答,“这哪有什么辛苦的?又不用我挑不用我抬的,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动动手指头罢了。”   方磊倚着靠背,舒开眉笑眯眯地说,“那可说不准?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的阿放可是都算到我头上的,我得看着点才行。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得了,反正这里够多人的了,横竖没什么要紧事,我在就可以了。”   他这么小心翼翼可是有原因的,前一阵子公司投标了一桩市政设计大工程,大家都忙得昏天暗地的,不但吃饭有一顿没一顿,作息也极其不规律,就这样,身子骨本就弱的颜诺看着好好的就倒在茶水间。大伙儿赶紧送她去医院,结果查出居然是疲劳过度,还有轻微贫血,这一病可把秦放给气个半死,为这事他没少挨骂,被烈狮咆哮的滋味受一次就够回味一辈子的了。   颜诺捏捏酸痛的膀子再次强调,“我好好的坐这能有什么事,真还没见过光支薪水让员工歇息的老板,你是破天荒头一个。”   方磊不免叹气,“谁叫你是某人的心尖尖,少根头发都得唯我是问呢?”他说着瞥见桌角放着的报纸,又徐徐侃问,“最近你家那位可是C市的风云人物啊,天天上报纸电视,比明星还红。”   颜诺的眉宇跟着蹙了起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才会说羡慕,你都知道这其中的乾坤还调侃他?我倒不希望他做什么大人物,天天起早贪黑的图什么?钱又赚不完。”   方磊不觉一怔,失笑道,“你说的也是,那个可是吃力不讨好的硬骨头,磕牙。”他环顾了一下热闹的会场,十分感慨地喃喃,“没想到转眼间又三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连这会展中心也翻天覆地变了大模样,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颜诺听着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觉着有些奇怪,便不解地开口问,“什么又三年?”   方磊似发现了新大陆,瞪着眼直望着颜诺,不可思议地讶异道,“怎么?难道阿放都没跟你说过吗?”见还是迷茫着大眼一副傻相,似乎真不知情,他才啧啧出声,“三年前这里曾经举办过一个画展,阿放的一幅作品还得了一等奖,不过他一直没有命名它,直到参展时还是无题,忘了吗?是你给了它名字。”   颜诺微微一震,脑筋还没转过弯来,愣愣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的再次重复,“你说的是我吗?”   方磊随意喝了口冷茶,点点头肯定道,“没错,就是你,你再仔细想想。”这时刚好有个客商来他们展柜咨询业务,方磊便留颜诺一个人在角落自个儿发呆,他招呼客人做生意去了。   三年前,画展,画,名字……   一连串的线索,将颜诺带入记忆中的洪流,三年前的自己,在做什么?   那时颜诺刚刚T大硕士毕业,徐教授曾经提议让她留校任教,还可以申请读博,她很快就拒绝了,意气风发的年纪难免心高气傲,岂会轻易困于单调的校园?   所以段奕琛建议她到他公司先历练一段时日再决定去留,有了工作经验,将来要改行或者转公司都是可以的,她知道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她,她也爽快的接受了。是以有了段奕琛的庇荫,她很少需要出去应酬,所在部门的同事也十分照顾她,生活工作可谓是如鱼得水,爱情也羡煞旁人。   快乐的日子总是在不留神的时候从指缝穿过,消失无踪。   闲暇的时候段奕琛会带她出席一些酒会或者展览,用他的话说,多认识几个人没有坏处,林宇哲也是在那些时候认识的。   现在被方磊这么一说,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记得那时去了画展后不久……她和段奕琛就闹出分手,伤筋动骨痛彻心扉恨不得失去记忆,伤口还血淋淋的久不愈合,怎么会想得起来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插曲?   秦放的画,她觉得熟悉的画,除了他书房挂着的那一幅,她再想不到别的了,怪不得那天他的反应会那么奇怪,缘由居然在此。   那会儿颜诺刚刚搬到秦放的公寓,一大堆的东西要收拾,光是书就满满一大柜子,无意中见到了那幅画,马上被吸引了目光,一如当年一样,她对着它欣赏了很久。   秦放倚着门笑了笑,颇为自得地说,“颜小姐,觉得怎么样?我画得真的很不错吧?”   颜诺回味了半天才颔首,比了个大拇指,“嗯,的确有点本事,秦大师。”   秦放迟疑了一阵,好一会才听见他极轻的声音问,“原来你都不记得了?”话语里似乎还带着莫名的失落。   谁料颜诺已经蹲在地上将打包的箱子查封,没留心他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记得什么呀?”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颜诺觉得不对劲,抬起头又喊了他一声,他却恍然不觉,好像没听见似的。等了许久,颜诺终于忍不住挽着他的手问,“喂,你到底怎么了啊?”   秦放回过神来,用淡淡的语调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饿了,你快点收拾,我们等会出去吃饭。”   这段奇怪的对话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结束了。   仿佛记忆鲜明了起来,她这个人喜静,去到人多的地方就习惯找个安静的角落呆着,思晨就说她这个人是典型的缺乏安全感,放人堆里看似乎热情实则疏离,她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一点没错。   那天段奕琛忙着应酬比人,她一个人在画展厅里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人不多的主题区里,一眼就被其中一幅画吸引住了,浅浅的镭射灯打在上面,极其渲染气氛——一个只有瘦削的侧脸却轮廓分明的小男孩,神情专注的望着远处。她觉得光是那个眼神就足以震撼人心,低眼看了看,这幅画不但没有作者的名字,甚至连画名都是无题。   不知何时有个人站在她身边,低沉着嗓音问,“小姐,你喜欢这幅作品吗?”   颜诺笑眯着眼点头,“嗯,上乘的画工和绝佳的意境,一切恰到好处。”   那个人又接着问,“不觉得太清冷了些吗?听说很多人都不大喜欢这种画风。”   颜诺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有兴致跟陌生人聊了起来,还是一心看着画,绽着笑容说,“怎么会冷呢?你看那孩子的眼神多温暖,他看着的不远处那所房子还有升起炊烟,也许是他母亲在做法,着色虽少,可是意境深远,反正我很喜欢。”   “那要你起个名字,你觉得该叫什么比较合适?”   颜诺一愣,眨眨眼睛竟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沉默了半晌才说,“如果是我……我想会起名《暖心》吧,温暖人心。”   其实当时的那个陌生人便是随秦放来画展的方磊,后来他还将这段对话原原本本地跟秦放说了,秦放听了以后也没表示什么。   只是后来,那幅画真的有了名字,便是《暖心》。   三八话   展会结束以后颜诺一个人坐地铁回家,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她扶着鞋柜脱鞋,习惯性的朝里面喊一声,“秦放?秦放?”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应,她这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早晨在她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他就启程去北京出差了。   秦放最近成了空中飞人,他的这所公寓面积很大,如今只有颜诺一个人就显得过于清冷孤寂了。   颜诺失落了一阵子,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打破一室的静谧,她看也没看就接起来,“喂,你好,我是颜诺。”   电话那边同样很安静,对方的声音软软甜甜的,“小诺,是我啦,你最近怎么样了?”   闻言,颜诺不由得一怔,停了片刻才迟疑地开口问,“是思晨吗?!你怎么会打给我?!”除了去年的那个的早上她就再没有给她来电话,有什么消息都是Email上传递的,行踪和电话号码什么的半点都没有向她透露。   此时柳思晨似乎心情很好,扬着声音轻快地说,“怎么了?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颜诺眼角滑出了泪水,是恼她也是激动,挑着刺儿念叨,“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在外头过得潇洒自在的,都忘了我这号人的存在了。”   柳思晨在电话里笑得开怀,讨好着说,“我哪能忘了你呢?这不请罪来了?你可别气坏身子啊,留着点气力等我回来再骂我比较划算哦。”   颜诺敏捷的大脑马上抓住重点,捏紧拳头急声问,“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要回来了是吗?”   “是啦,我都把积蓄花光光了,再不回来就喝西北风啦!再说了,你不是准备结婚了吗,我当然要回来喝喜酒了,就不知道你欢不欢迎了。”   颜诺也咧开嘴笑骂,“我寻思着你再不回来我们就一刀两断了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辞而别?”   “哎哟喂,女侠饶命啊!”柳思晨怪叫着。   两人东拉西扯的又聊了好一阵子才挂掉电话,颜诺舒眉松了一口气。   很有精神的柳思晨,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雁过无痕。   更好的是她终于要回来了,一个人孤身在外,她总是不放心。   接着颜诺洗了个很烫的热水澡,这几天很忙碌很累,她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的,结果躺在床上快一个小时了还是两眼亮光光的,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秦放温暖的怀抱。   她赧然的红了脸,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害臊,想了想又爬起来到客厅沙发上,搂着抱枕看电视播的深夜长篇爱情连续剧。   这部戏她曾经在网上看过介绍,一对曾经爱得很深的恋人因为误会而分手,多年以后两人再次重逢才解开误会,可是彼时他们都已经有了很好的谈婚论嫁的对象,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爱恨纠结,最后这段复杂的感情让每个局里人都伤痕累累,爱已是负累,即使相爱也受罪,不能在一起只能说缘分不够。   看着女主角泪痕满面的抱着男主角,颜诺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拼命摁遥控器转了台,是重播的搞笑综艺节目,可她的脑子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节目说的什么内容她完全没听进去。似乎适得其反,本来想看看电视助眠的,现在倒好,更是令人心烦意乱的清醒。   她关了电视,跑到化妆台取出新买的面膜敷了起来,这还是上周末她和秦放逛商场时买的,那时他还笑话她,“你的脸都这么白了还需要这个?我可不想半夜看到个女鬼飘来荡去的。”想到秦放的笑脸,她的心情好了不少,薰衣草味道的面膜让她平静下来,很快就昏昏入睡。   后来是被电话闹醒的,她把干掉的面膜撕下来,迷迷糊糊接电话,犹带着几分睡意的沙哑喊着,“喂?”   “是我,你睡了吗?”是秦放的声音,闲散而慵懒。   颜诺顿了顿,让意识清醒清醒才应道,“还没呢!你呢,事情还顺利吗?这么晚还在忙?”她眯起眼看看挂钟,刚过了十二点,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秦放慢条斯理地说,“我待会就去睡了,可是怕你太想我,就好心打给电话满足你一下。”   听见那头轻微的翻阅纸张的声音,颜诺越发的拧紧眉,语气却保持轻松,“真不害臊,谁会想你啊?这几天天天看金发蓝眼高大威猛的帅哥,狂蜂浪蝶赶都赶不赢,你啊就自个儿慢慢忙吧,小心变成糟老头以后没人要!”   秦放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佯装恼怒地说,“要是现在我在你身边,肯定狠狠收拾你让你求饶,竟然敢给我看别的男人,嗯?”   颜诺很快接道,“你在的话随你收拾又怎么样?”她话一出口又红了脸,咬着唇不言语。   秦放听了心里一动,丝丝甜蜜涌上心间,两人沉默了好一会不说话。   半晌,他问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还能做什么?就是布置场地,派宣传资料,做业务咨询……”说着说着颜诺似想起什么,嘿嘿笑了出来,“我说你干嘛藏着掖着,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怎么还为了《暖心》跟我闹了几天别扭?”   秦放不觉得意外,还懒洋洋地问,“你都知道了?”   “嗯,方磊跟我说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颜诺轻笑着反问。   秦放的嘴角不自觉微扬,“哟!还说不想我?才刚离开就开始追查行踪了?颜小姐,请问你是用什么身份问我呢?”   颜诺不甚在意,假笑着揶揄,“秦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太自恋不是好事。再说了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着呢,要是秦太太问我,我不但老实回答,而且还一天当两天用把工作做完尽早回来,要是别人问嘛,秦氏官方回答,一律无可奉告。”秦放答得很轻松。   颜诺已经回到房间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故意装傻,“咦,我怎么突然听不见你说什么了?信号好差啊……”鼻间似乎还能闻到他留在枕头的味道,浅浅的薄荷味,很清新舒适。   秦放没在意,仍然自说自话,“回复准秦太太,秦先生说他五天后回来。”   “……”颜诺彻底无语,这个秦放的脸皮已经厚到一个境界。   两人又彼此调侃了一番,最后秦放温和地说,“你明天还要去会展中心吧?早点睡吧,不然又没有精神了。”   “嗯,你也是,别工作得太晚了。”   然后一个温馨的晚安吻结束了对话。   颜诺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出乎意料的好,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是也许真的是秦放电话的功劳,那是一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会展持续了三天,方磊成功接了好些订单,还给颜诺放了三天假算是犒劳功臣。可颜诺生活单调,除工作外就没什么娱乐活动,休假也是宅在家里看电影上网购物,要不就是蒙头大睡。   半夜的时候,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她忽然觉得后颈酥酥麻麻的,灼热的气息缠绕而至,她含糊的嘤咛一声,下意识的用手肘挣开恼人的骚扰,哪知反让人家有力的捏在手心里往头顶上压制着,女人纤细曼妙的腰身上覆着男人修长健美的身躯。   他那带着茧子的大掌悄然从丝绸睡衣的下摆徐徐而上,在她细腻的腹部轻拢慢捻的点火,碎吻更是不依不饶的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津津有味的啃噬着她独有的芳香甜美,这番大动作饶是睡得再深沉的人也被挑逗得清醒过来。睁开眼,亮着橘色柔光的床头灯照出秦放轮廓分明的脸,思思念念的人近在咫尺,彼此的身体密密实实的烫贴着传递对方已然炽热的温度,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他们的喘息声,缠绵悱恻至极。   颜诺双手环上秦放厚实的背脊,一边闪躲着他的吻一边喘着气问道,“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秦放只贴着她的耳朵含糊地嘀咕了一句“好想你”,然后便攻城略地,身体力行的证明他所言非虚。他的渴求如沙漠中的旅人那般清晰而热切,他的爱抚如君王那般霸道不容人拒绝,她情不自禁的闭上眼,双腿本能地缠上他有力的健腰,扭动身体顺从地迎上去,意识逐渐开始脱离大脑的掌控模糊起来。   他紧紧地抱住她,两人的身体绵密地结合在一起,每一次的冲击都带来非同凡响的悸动,仿佛通了电一般让人全身颤粟,细胞在雀跃,血液在沸腾,她的低低嘤啭,他的沉沉喘息,在这昏暗的夜色里旋出爱的乐章。   晚安,我的爱……   秦放本来就是日夜不分的赶工作才能提早回来,晚上又把持不住缠着颜诺,那么不管不顾的一闹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洗好脸刷完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颜诺的身影,正要打电话,便听见门锁旋开的声音,颜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探进半个身子。   秦放赶紧上前去殷勤地接过所有的东西,舔着脸笑得贼兮兮的,“秦太太,真是辛苦你了。”   颜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低头把刚从超市买的食材分门别类,或放冰箱里,或放篮子里待洗。   谁知秦放又不依不饶地黏上来,两手大胆在她的腰上捏捏揉揉的,还脸贴着脸在她耳边暧昧低问,“你怎么不多睡一会?是不是很累?这样舒不舒服?”   “少来假惺惺献殷勤!”颜诺毫不留情地推开他不安分的爪子,鼓着腮帮子教训,“你少折腾我一阵就行了!”   秦放越发的没脸没皮,放软了声音磨蹭道,“秦太太,你别这么狠心嘛,人家秦先生可是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的,你怎么也不给个吻奖赏一下……”说罢还侧着脸凑到她的红唇前等待宠幸,那模样别提多滑稽了!   颜诺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胡乱在他脸上亲了亲,又掐了他的腰一下,“你没事干就继续回去躺着,别来骚扰我,不然两人都饿死在这里就太丢脸了。”   秦放孩子气地敬了个礼,“秦先生谨遵秦太太命令!”   吃饭的时候,秦放问颜诺,“你今天还是休息的吧?我也没事,不如开车出去兜兜风?”   颜诺停下筷子,摇摇头说,“不行呢,我待会还要回老房子收拾一下,有得忙咯。”   秦放不解地望着她,问道,“好端端的有什么好收拾的?又不住人。”   “呀!”颜诺拍拍自己的额头抱怨,“瞧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思晨快回来了!”   “真的?”秦放眼里闪过讶异,随即想到了什么,接着道,“那你告诉他了吗?”   彼此心照不宣,那个“他”,就是林宇哲。   颜诺嘟着嘴,语气忿忿地说,“为什么要告诉他?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秦放不再说话,感情这回事外人的确很难插手,一切只看两个人的缘分了。   不过等颜诺再次看到柳思晨的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不告诉林宇哲思晨回来的消息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因为,事情的发展远远的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三九话   颜诺经常会想,如果她从来没有遇到段奕琛,那她就不会认识林宇哲,也就不会和柳思晨成为好朋友,甚至可能不会和秦放相识,只是一路走过来都是看似无关实则环环相扣的关系链,所以此猜想一直无解。而她自己的问题尚且剪不断理还乱,柳思晨的问题,她不知该从哪里入手帮忙。   老街的小洋楼公寓里——   颜诺对着柳思晨圆滚滚的肚子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呐呐道,“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这惊喜原来还是买一送一的啊?”   柳思晨本来也没想瞒她,只是一味笑着说,“能有怎么回事?就是怀孕了呗!怎么?你嫉妒我啊?嫉妒就赶快跟秦放结婚生一个玩玩。”说罢还用手摸摸自己凸起的腹部,十足十的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我视力很好,别想左顾而右言他的忽悠我,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颜诺又仔细的打量了好一会,觉得柳思晨到底是不一样了,不但人变得丰腴一些,连性格似乎也平滑圆润了不少,再也看不到那个为爱消愁的小女人,看来她的自我调适能力很强,而且如今还带回这么一个震撼的消息,叫她怎么不惊讶?   “怎么说呢?年少无知,春风一度,珠胎暗结……我想想看啊,还有没有更多的形容词了?”柳思晨的语气淡淡的懒散的,似乎无意于这个话题。   颜诺见她神色黯然,怕再揭起她心里的伤,故用轻松的语气带过了这个话题,“少来,你这信手拈来妙语连珠的都可以去写小说了!”   “我知道我很厉害,谢谢你的恭维,还有感谢你没有见色忘友把房子退了让我无家可归。”柳思晨说笑着把行李箱打开,翻出几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又忍不住感慨起来,“为了纪念我一去不复返的曼妙身姿,请问小姐是否愿意陪我去疯狂购物一番呢?”   颜诺大笑,抱拳道,“愿舍命陪君子矣!”   两人都是说一不二的主,既然决定了就马上行动。颜诺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担心坐公交搭地铁人太挤空气不好,坚决要打车,被柳思晨笑骂是个不会当家的老妈子。一进了百货商店她们就直接奔赴二楼的妇婴用品专区,导购小姐十分热情的向她们推销一系列新款的防辐射孕妇装以及婴儿的小衣裳,甚至营养品奶粉什么的都一应俱全,看得她们是眼花缭乱,根本不知挑什么好。   柳思晨换了一套粉黄色的孕妇裙,对着镜子照了照,随口便说,“横看成岭侧成峰,从背后看是一妙龄少女,可转到前面嘛,就一大龄妇女……”她说话的同时还带上丰富夸张的表情,说唱俱佳,连导购员都跟着笑起来。   颜诺忍不住哈哈大笑,在她身旁转了个圈,点点头说,“没啊,我觉得挺好看的。”不经意间看到后面那对母女开心的挑着婴儿用品,她想了想问,“思晨,这事儿你告诉叔叔阿姨了吗?”她比比她的肚子。   柳思晨一怔,皱着眉头说,“没呢,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或者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当然得说!”颜诺不赞同地瞪大眼,声音微微跃高,“难道你还打算瞒着他们吗??”   柳思晨愣住,随即苦着脸沉声低喃,“我爸那个老顽固,知道是这样的事还不把我给打个半死啊?我光是想象就觉得头疼。”   颜诺搭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叔叔那是爱护你才严厉些的,你仔细想一想怎么说比较好,总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说不开的?你现在觉得没什么,可是等孩子生出来了还得让阿姨照顾不是?”肚子都五六个月大了她才决定回来,所以她没有多此一举问她是不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答案不言而喻的,可是还有很多问题接踵而至,比如,她的父母,也比如,林宇哲,还有,孩子今后的抚养。   “嗯,我明白的。”柳思晨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又拿起几件比较中意的衣服说,“我也不挑了,就这些吧,反正能穿过这几个月就行。”   颜诺忙不迭的接过来,贴心地说道,“还是我去结账,你在这等着,孕妇得注意休息。”   柳思晨拿她的小心翼翼没办法,也就由着她去,自己又逛到隔壁的婴儿用品专区。   颜诺拿着单据到收银台排队结账,今天恰好是周末,百货商场的人很多,这一层的另一侧是儿童玩具区,所以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出入,收银台排了长长的队,颜诺也只好耐心等着。抬眼看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正抓着一个芭比娃娃不放手,那位年轻的妈妈对她摇摇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小女孩跟着哇哇哭了起来,可怜兮兮的让人实在是不忍心。颜诺开始思考,如果思晨将来生了孩子,却要一个人带着的话肯定很辛苦,单亲妈妈不是轻易能当的。想到这里她就来气,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林宇哲,亏她以前还当他是大哥一样敬爱,原来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颜诺这么一走神,没发现几个孩子在附近打闹嬉戏,其中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更是横冲直撞,颜诺今天穿了小高跟,险些就被撞倒,幸而被人在身后稳稳的扶住,免于危难。   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手上抓着的是熟悉的法兰西绒料子,声音也是熟悉的温和的,“你小心点啊……”   不用回头颜诺已知道是谁,一时语塞,愣愣地握着他的手臂,怔忡了一会才松开,低声说,“谢谢你了。”然后,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这个曾经也属于自己的怀抱。   段奕琛也愣了一下,手边温柔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手里,他紧紧捏了拳,似乎那样就可以留住温暖,见到她陌生而疏离的笑容,他心里微微一痛,沉黑的眼眸一直不避讳的直视她,声音清清冷冷的,“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今天来……逛街?”他又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票据。   颜诺点点头,“周末就随便逛逛呗,你还在忙吧?那我不打扰你了。”她没错过在他身后等待的一众西装笔挺的主管人物,看来是在巡店,她这时才后知后觉记起来,这家百货商场也是盛世名下的产业,他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段奕琛一如平日的温润有礼,风度翩翩,只是语气很低沉很落寞,拳头一直紧攥着,喉咙泛起苦涩的味道。   从前的颜诺最喜欢挽着他的手到处乱逛,爱寻一些小东西小玩意,更喜欢随时给他添置些随身物,反倒不热衷给自己买东西。她每次总是甜甜的喊着,“奕琛,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奕琛,你觉得那个怎么样?”很小女孩,很依赖他,很看重他的一切。可是现在都化为乌有了,是他搞砸所有的,他从来就没有努力争取过,等醒悟懊悔时他们已经渐行渐远。他忘了这个丫头是那种倔强到不行的人,那么的决绝,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只有他还一直想着他们会有重归于好的一天,他居然比她还天真,他真不愿意这么想的。她明明在自己怀里,她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可是转眼间已经不属于自己,怀里空荡荡的,这种滋味苦得入了心,唏嘘得让人心烦意乱。   段奕琛,在感情上你是个失败者,还是个不敢面对失败的懦夫。他的心口像被无形的锥子戳着,一下接一下,很疼很疼,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他还是失去了她的爱。   颜诺客气地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买几身衣服,有空再联系吧。”说着又重新回到队伍里,不再去看段奕琛那张带着失望的脸,她怕自己动摇,明知道不应该却不由自主的动摇,她跟自己说这只是习惯使然,她见不得他不开心。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林宇哲也来到段奕琛身边,他们原定于今天现场考察商场改造计划案的。一来就见到段奕琛黯然失神的样子,不由得讶异了一下,顺着他清冷专注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见到了颜诺。   段奕琛的心之伤。   他拍着段奕琛的肩膀说,“兄弟,看开一些,有很多事情的发展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段奕琛的黑眸闪过一抹痛楚,不过还是默默地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小诺,你怎么去那么久?哇,原来人好多啊!”可是一个清脆的声音止住了他们的脚步,更确切的说是留住了林宇哲,他想再迈一步,却如千斤重担,已是艰难。   他缓缓地侧过身,看见那个熟悉的让他魂牵梦萦半年的女人时他整个人呆住了,刚刚那句话原封不动的用在他自己身上,事情的发展不是他能左右的,譬如,亲手推开柳思晨,譬如再次见到柳思晨。而且她竟然还是怀了孕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遭雷击,当场石化,心头涌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起伏不定,甚至连思考都不会了。   柳思晨脸上也是慌乱的无措的,手指揪着衣服,咬着下唇颤巍巍地喊着,“小诺,快,我们走!”   说着也不等颜诺反应就自顾自的往外走,步子急,好几次险些跌倒,林宇哲又恼又急,不由分说冲上去,气急败坏地大吼,“你跑什么?现在什么情况?你还敢跑?”刚才他的心都差点要跳出来。   柳思晨被他一吼反倒是平静了,冷眉冷眼地瞅着他,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林先生。”   林宇哲语噎,同时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关注目光,他沉住气压低嗓子说,“这里人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柳思晨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走!”林宇哲可不管那么多,拉着她不由分说的往一楼咖啡厅而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颜诺想出声,被段奕琛阻止了,他对她说,“他们迟早会碰面的,现在……还牵涉到了孩子,早点把事情说清楚了放而对彼此都好,放心,我相信他们能处理好的。”   颜诺哑然,他说的话总是正确得无可挑剔。她把目光落到他们离去的背影上,明明是一双璧人,何以至此?可惜的是,这个问题同样无解。   四十话   林宇哲把柳思晨带到商场附设的咖啡厅的包厢了,偌大的空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彼此都显得很局促不安。   他见她一直脸色发白,吩咐人送上了热牛奶,递到她面前放软声音说,“先喝点热的,你的脸色很不好。”   柳思晨还是冷着脸,讥诮地讽刺,“只要离开这里,看不见你,我的脸色自然就会好了。”   林宇哲紧握着杯子,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颤颤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上了她的腹部,她下意识的想组织,可是看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又软了心肠随他去了。   孩子仿佛有灵性,知道是爸爸在抚摸他,竟然动了一下,林宇哲惊得缩回手,生平第一次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全,“好,好像动了……”   柳思晨不免失笑,“都六个多月了,经常在里面打滚,调皮得很。”说完又恨不得咬舌,暗骂自己没脸没皮,现在他们算什么?甚至连男女朋友都不是,他还是已经订了婚的男人,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情呢?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没有再说话。   林宇哲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亲子互动中,压根没有体会到柳思晨百转千回的心思,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小生命上面,这难道就是即将为人父的感觉?   可惜柳思晨没有给他回味的时间,一副陌生疏离的样子,“现在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我可以走了吧?”再和他多呆一刻,她怕自己会窒息而死,这个男人,即使在他对她那么决绝狠心以后,对她还是有着致命的杀伤力,男女间的彼此吸引真是妙不可言。   林宇哲徒然一怔,抬起头愣愣的望着她,半晌才艰涩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柳思晨别开眼看出窗外,她听见自己说,“我想告诉你来着,本来你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可是你忘了?那天你跟我说,你决定要和别人结婚了,你还叫我要祝福你……”   “好了,不要再说!”林宇哲忽然觉得受不了,又或者说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的冷漠,痛苦的抱着头,“你不要再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柳思晨嗤嗤笑了出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没有,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不用愧疚,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好好结你的婚,我好好的过我的日子,我们互不相欠。”   林宇哲难以置信的睁大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思晨反而大胆起来,“没听明白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是孩子的父亲!”林宇哲忿忿地怒吼。   柳思晨不以为然,拿起包包站起来,一字一顿道,“林宇哲,你挺清楚了,你可以放弃我,我不是非要在原地等着你的,现在是我,柳思晨,放弃你了,这么说你清楚了吗?”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厢,心情是从未有过的释然,仿佛放下了背负已久的包袱,一身都轻松。   在商场门口,看见颜诺提着几个购物袋翘首以盼,她快步走上前去,挽着她的手轻松地说,“走吧,我忽然很想吃四川火锅。”   颜诺睨了她一眼,问道,“都谈好了?”   “嗯,好了,本来就没什么可谈的。别人的男人,我不稀罕!走走走,别再说这么些扫兴的话题。”   “这么馋?听人家说酸儿辣女,看来又是一个小公主。”   “那敢情好,不是女儿都是妈妈的小棉袄吗,贴心哪!”   ……   四一话   如果说以前是不敢不愿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人说自己未婚怀孕这件事的话,那么在和林宇哲碰面后却坚定了柳思晨与父母坦白的决心,毕竟一个人在难过受伤的时候,父母永远是自己温暖的避风港。   而事情果然如颜诺所料,柳爸爸知道后怒不可遏,扬言要与柳思晨断绝父女关系,柳妈妈则对自家女儿的遭遇心痛不已,可柳思晨已怀孕六个多月,是打不得也骂不得,所以等过了一段日子气消了,又开始心疼起来,眼巴巴的赶紧把人接回家好汤好菜的伺候着,可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柳思晨回家养胎,秦放也去青岛出差了,又剩下颜诺一个人。   这天她对着镜子又打量了一遍,确认妆容没有问题了才转身准备出门,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柳思晨,眉眼弯弯地摁了通话键,语气很轻快:“怎么?大小姐终于记起我来了?还以为你正乐此不疲的进行小猪养成计划呢!”   柳思晨苦哈哈地说:“得了,你就别再挖苦我了,现在我爸妈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我的吃喝,一个监督我的运动,我是一点自由都没有,才抱怨一下吧,他们就来一句‘你以为我们是关心你吗?不过是看在孙子的面子罢了’,你说气不气人?”   颜诺揶揄她:“给你阳光就灿烂是不?叔叔阿姨这是在关心你,他们有经验,听他们的话总没错的,你还好意思抱怨啊……”   “我知道,可就是无聊嘛,你又不来陪我,在家里好闷呢!”柳思晨呐呐道。   颜诺想了想自己的行事历安排,柔声说道:“现在我真抽不开身,秦放忙得跟陀螺似的,方磊的公司正上轨道我也不好意思走,事情全挤在一块儿了。你预产期是什么时候?等那时候我放个长假去陪你行不?”   “下个月十五号,那说好了,你要陪我啊!昨天去产检的时候听那些有经验的妈妈说生孩子很痛恨要命,我心里‘咯噔’一下,都快得产前忧郁症了。”   “我说你是怀了孩子,又不是变成孩子,怕什么?要做个坚强的妈妈,这样才能给孩子做好榜样!”颜诺忽然顿了顿,转了话题,“对了,你一个人去做产检?他没有来找你吗?”她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林宇哲曾经好几次来找过自己打听她的近况,听秦放说他的婚事可能有变化了。   柳思晨是一点就通,当下明白颜诺话里的意思,用冷淡的口吻说:“有时候是我妈陪我去的,有时候是自己去。他是找过我几次,不过我没理他,反正我们早八百年前就没关系了,他巴巴的来是什么意思?”   颜诺沉默了一下。   怎么可能没关系?孩子就是联系两人的纽带是他们二人的骨血,这点永远都没办法改变的。可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充其量只是个旁观者,这问题得当局者清才能了结。   她抬腕看看表,快十点了,又说:“那你自己多注意些,凡事放宽心,有什么问题都好好说,现在孩子要紧。”   “嗯,我知道。对了,我妈催我去散步了,下次再聊了。”   “好,再见。”   ……   颜诺踏着高跟鞋走进T大校门。   今天是T大百年校庆的大日子,无论是在校的学生亦或是已经毕业的校友都乐于出席母校的盛会,自然也能看到不少熟悉的脸庞。   再次走在熟悉的法国梧桐下,她有种久违的感觉,看着那些在校学生朝气蓬勃的样子,她的仿佛心境也重回当年的意气风发,挤食堂,泡图书馆,在湖畔休憩,骑自行车到处乱转,或者跟三五朋友聚会,那是一段几乎没有烦恼的日子。   不知不觉就来到学校的大礼堂前,这里人很多,颜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皱着眉寻思着该不该进去,一如既往的她不喜欢跟人挤热闹。   连玥眼尖,远远的就看到颜诺一个人站在人群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笑着说道:“就知道你会躲,快点进来吧,我们已经找好位置了。”‘我们’指的自然就是大学时代几个好友,好像时光没有阻隔什么,她依然是年纪小又懒散的颜诺,总是受到大家照顾。   颜诺不好意思地赧然,脸红红的挽着连玥的手臂从侧门走进礼堂。   首先是校长的发言,当年的那位老校长早就退了休,现任校长十分年轻,大约四十多岁,颜诺曾在报纸上读过关于他的介绍,是一位在物理学科上颇有建树的学者,他的发言也并不冗长,以一句寓意深刻的“天道酬勤”结束了讲话,博得了阵阵掌声。接着是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的演讲,其中就有曾经对颜诺十分照顾的徐教授,简单的总结了对T大的看法以及对未来的展望,风趣幽默的言辞将很多已经走出社会的人重新带回学生时代。   校庆,其实更多的是怀念,是T大人终身难忘的记忆。   校会以后就是各院系分别举办的庆祝活动,晚上在广场中心还有文艺汇演。   陈辰拉连玥到一旁,悄声说道:“诶,我听说段师兄今天也会回校,你说小诺知不知道?”   闻言连玥一怔,正想说点什么,随即用嘴朝前方努了努,苦笑道:“她不用知道,因为她已经见到了。”   陈辰这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惊讶道:“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不远处表情尴尬的两个人身上,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缘分是缘分,不过是有缘无分。   其实段奕琛今天本来不大想出席校庆的,他最近谈了个大项目总是英国-中国来回飞,有着说不出的疲惫,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前方一片茫然,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转念一想,也许是个能碰见颜诺的机会,不过犹豫了一下人已经到校了,明知道她避着自己,却还是想着她念着她,那种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抓着自己的心,整天整夜的疼着,用宇哲的话说:他们是纯粹的自作孽活受罪,怨不得别人。   没想到还真见到了。   不过依段奕琛的性格是万万做不来死缠烂打的戏码,即使两人相见,他也只是忍不住上前打了招呼:“嗨,这么巧,你见到徐教授了吗?刚才碰面他还跟我说起你来呢。”   颜诺微愣了下,随即点点头说:“嗯,刚和同学去拜访他了,他还当我是没长大的小丫头似的……”话音嘎然而止,忽然意识到这样娇嗔的语气已不再适合他们。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都不知道该继续什么话题才合适,尴尬开始蔓延。段奕琛有些涩然,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窒息的地方呆下去,于是乎匆匆找了个理由先一步离去。   颜诺也松了一口气,手机此时铃铃响了。   “在哪呢?”秦放的语气很轻快愉悦。   颜诺敛敛神,也跟着笑道:“你忘啦?今天是我母校百年庆,这会儿还在学校里呢!”   “现在能走了吗?我去接你。”   颜诺笑话他:“你傻了吧?不是在青岛吗,怎么来接我?”   “我会魔法,一下就能变身出现在你面前,你信不信?”秦放颇为神气地放话。   颜诺捂嘴惊道:“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要去一个星期吗?”   “还不是想你了,早些打点完事情就跑回来了,感动了吧?快,亲我一下。”   他的笑声像是会感染似的,连带的颜诺轻松起来:“不害臊,谁要亲你!”   秦放也不勉强:“那你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我一会就到了。”   “好呀。”   挂了电话以后,颜诺跟老同学道了别,又一个人沿着法国梧桐往外走去。有很多条路可以直通校门口,可是她总喜欢走这一条,就像她认定了一个方向一件事一个决定一个人,就不会再改变一样。   颜诺在校门外等着秦放的时候,段奕琛却走进了“风之语”咖啡厅,他此时只是纯粹的想坐一坐,看一看,想一想。   一杯卡布奇诺的时间,颜诺曾经的最爱。   等他走出“风之语”,迎面拂过一阵清风,身后那一排排各具特色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荡出优美的弧度。而他正巧看见秦放下了车往笑容满面的颜诺走去,并且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卡布奇诺也是那么的苦,萦绕在齿间挥之不去,提着礼品袋的手也霎时没了力量。   他深谙处世之道,经营之法,却始终学不会在感情上面对现实,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败。   ……   最近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林家三公子林宇哲与城中名媛高婧解除婚约,此事在上流社会中引起了轩然□,各界纷纷猜测其中因由。二是柳思晨早产,原定是十五号的预产期,孩子却在月初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若是知道内情的人不难发现这两件事的关联处,可惜这回即使林宇哲想回头,柳思晨也不再愿意给他机会,更有柳爸爸柳妈妈这两座大山挡着,林宇哲更是前路漫漫。他索性公司也不去了,天天守在医院那里,无论谁给他冷言冷语他也丝毫不动摇,大人小孩所需要的东西一样不落的往医院里搬,柳思晨拿他没办法,只能视若无睹给他冷脸色,两人一直僵持着。   这天秦放和颜诺一起去看柳思晨和孩子,小孩快满月了,小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咕噜咕噜瞅着来人,也不哭不闹乖得很。看得秦放心痒痒,拉着颜诺的手直说:“要不我们俩也赶快生一个吧!”   颜诺顿时红了脸,挣开他的手嗔道:“你以为生孩子是玩啊,哪能说生就生?再说了,我凭什么给你生孩子啊?”   秦放又不依不饶地揽住她的腰:“反正你跑不掉的!”   柳思晨受不了他们两人在跟前打情骂俏,抱着孩子插话说:“你们两个收敛点,要恩爱烦请回家去,这里还有一位祖国小花朵呢!”   这时林宇哲从走进来,把手里的保温壶放下,很自然地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对柳思晨说:“这粥温度刚刚好,你先吃点吧,孩子我来照顾。”   柳思晨嘀咕了一句:“谁要你多事?”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现在的对象跟之前完全相反。   林宇哲不以为然,朝秦放和颜诺笑了笑,又说道:“到点给孩子喂牛奶了,你们随便坐。”柳思晨生产的时候痛了三天三夜,最后选择了破腹产,而且奶水不足,孩子只能喝牛奶。   “哥,几天不见你,没想到判若两人啊,现在看起来很有爸爸风范。”秦放见气氛不对,开口缓和一下紧张。   林宇哲笑着接话:“熟能生巧,轮到你你也会的,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他抱孩子的动作很娴熟很温柔,喂奶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让秦放和颜诺也暗暗佩服,如果没有十足的耐心是万万做不到的,更何况他还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儿,要做到这样也是不容易了。   柳思晨一边愣愣的望着林宇哲,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走出医院的时候,秦放忽然鼓起勇气对颜诺说:“颜诺,我们结婚吧!”   颜诺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笑望着他:“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烛光晚餐没有单膝下跪,秦先生,你的求婚很不浪漫诶。”   秦放抓起她的手捂在自己心上:“颜小姐,我的心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珍贵,你有了我难道还不满足吗?”   颜诺顺势捶了捶他的胸膛,毫不客气地说:“啧啧,真是自恋的秦先生。不过没有浪漫求婚的话一切免谈!”   秦放哼了一声:“女人,你的名字叫‘不切实际’。”   ……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秦放忽然打电话给颜诺,语气还神秘兮兮的:“今晚咱们就不在家吃了,你待会到王后大道的爱丽丝餐厅,我在那等你。”   颜诺忙了一天,也精力没多想,便问道:“爱丽丝?那里很贵的啊,难道有什么事情值得庆祝?”   秦放不松口,只霸道地说,“你问那么多干嘛,来了不就知道了,快点来,我等你。”   正是上下班时间,公交和地铁的人都很多,颜诺想了想就招手拦了辆计程车,坐上去以后说:“师傅,麻烦你到王后大道的爱丽丝餐厅。”   司机很爽快:“好嘞!”   车子一开始还开得很顺畅的,可是快接近王后大道的时候却塞了车,长长的车龙望不到边,足足有二十分钟没有挪地方了。颜诺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七点,天色逐渐黯沉下来,周围的大厦都亮起了绚烂的霓虹灯,看情况估计走路比开车还快。   她匆匆付了车费就开门下车往前走去,路过一家百货商场,似乎搞促销活动,掀起了一阵人潮。而世界上就有这么巧的事,自校庆以来,段奕琛和颜诺又一次巧遇。她觉得段奕琛比印象中的还更瘦了些,面上颧骨都突出来,脸色有些疲倦的苍白,该是太忙了吧?   段奕琛拿着公文包正往停车场去,见了颜诺就停下脚步,浅浅地笑了笑:“这么晚还到这边来,是去吃饭?”   颜诺也笑,“嗯,是约了人。”   段奕琛神色暗了下来,勉强笑着说:“真不巧,我也约了客户,不然我们还可以坐下来聚一下。”他用公文包遮掩,悄悄捂了捂从刚才开会就剧痛的胃,面上还是神色如常,“那先这样了,以后有机会就约出来吃个饭吧!”   颜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点头:“嗯,那就再找时间!”其实彼此都知道这些不过是虚应的话,恋人未满,朋友也难当,毕竟总是有疙瘩有隔阂,自在不起来。   段奕琛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对颜诺说:“诺诺,你等一下。”一时间不留神从前的称呼就脱口而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他定了定神,“我有点东西送给你,就放在车里面,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给你好么?”   颜诺眼里闪过一抹失措,结结巴巴地推柜道:“我赶时间,是什么东西来着?要不就下次再给我吧?”   段奕琛急了,失了风度的拉着她的手臂说道,“很快的,你等等我。”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人已经急步往停车场走去。   钟楼整点的钟声敲响,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震动,该是秦放打电话来催。颜诺看着段奕琛离去的方向,想了想,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有急事,先走了,再约。   停车场——   段奕琛探身到后座把那个礼品袋拿出来,往里面看了看,心满意足地笑了,可当他开车再回到原地,已经看不到人,不是不失望的,可是没办法,他早就知道,他们已是陌路。   痛,无边无止的痛在身体的四肢百骸蔓延。   颜诺心不在焉地走到爱丽丝餐厅,马上有侍应生将她引进包厢,里面只开了一盏朦胧的小灯,却看不到秦放的人影儿,她正疑惑,房间里却响起了她喜欢听的纯音乐。秦放推着一个蛋糕走进来,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而且笑容满面,蛋糕上写着:颜诺,我爱你。   灯光逐渐亮起来,他捧起玫瑰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左手紧攒着,语气有些紧张:“颜诺,我……”   正巧这时,手机一直响,似乎主人不接起来不罢休……   颜诺无奈地笑了笑,接起电话:“你好。”   是林宇哲的声音:“小诺吗?我刚接到电话,奕琛出了车祸!这会儿已经送市中心医院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现在赶回来,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去看一看……”   “啪”一下,手机无意识地滑落到地上。   颜诺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四二话   颜诺完全六神无主,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墨不作声,感觉喉咙像哽了块巨大的石头,即将有什么东西薄发而出。   秦放不明所以,就觉得她听完电话以后整个人不对劲了,于是顺手把花放在一边,搂过她的肩膀问:“颜诺,到底出什么事了?”   颜诺被声音惊得接连退了两步,好一会才找回理智,又慌张地抓住秦放的袖子喊:“车祸,他出车祸了!”   “是谁出车祸了?”秦放下意识的一问,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颜诺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想也没想就抓起沙发上的包包往门外冲,秦放懊恼地低咒两声,也急急地追了出去。   此时正是出行高峰期,颜诺等了很久都没有拦到车,心里正是着急,又忽然听见两声喇叭声,她回头一看,原来秦放已经开着他的路虎等着她了。   秦放朝她招招手大声喊:“你快上来吧!是在哪个医院?我载你比较快!”   颜诺咬咬唇,别无选择的上了车,而这会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完全忽略了秦放的存在,不应该,真是不应该的。   只是,现在要她怎么开口说清楚?   “我……”她才喃喃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乱糟糟的,仿佛很多团线缠在一起,段奕琛的,她的,秦放的,一时间理也理不清,而且现在段奕琛还生死不明。   黑夜的墨色映进了秦放的眸底,闪着微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他认真的开车,偶尔抬头看后视镜瞥见颜诺欲言又止的样子,自觉也不好受,就镇定地安抚她:“你别急,先到医院问清楚情况,未必很糟糕的。”   颜诺踌躇了一下,侧身紧紧地望着似乎猜到了一切却依然选择安慰她的秦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半句话,可是就是莫名的安心了不少。她靠着椅背闭起眼,开始向上天祈祷段奕琛平安无事。   进了医院以后,颜诺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她连走路都是颤着腿的,要不是秦放搀着她的话连步子都迈不开,她屏住气,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看着那个亮着的红灯出神,两行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她的眼角。   那年她刚跟段奕琛分手,心情跌到了低谷,一路逃回家,这才知道她爸爸住了院。   那时颜诺的父亲以为自己不是什么大病,一直瞒着她,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她就跟自己说,颜诺,你真没用,不但感情失败,就连唯一的亲人你也照顾不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记忆中也是这么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她爸爸突然发病进了手术室抢救,却再也没有出来,不会再有人喊她宝贝闺女,也不会每次一回到家就能吃到香喷喷的家乡菜,不再能眷恋那个温暖的怀抱……   是的,她怕,她怕段奕琛也像她父亲一样,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是浑身发冷,怎么会出车祸呢?像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他还说要给自己礼物的,礼物……她怨自己,怎么没有收下他的一片心意呢?颜诺,你怎么这么狠心?   颜诺就这样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秦放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都不知道,她就是忽然感觉很暖,抬起头看了看,原来他把她搂在怀里,安心的声音重重复复的一句:“没事的,别怕,有我在呢,没事的……”   颜诺僵直的身体终于渐渐平复了,不过还是不停地抽噎,手握得紧紧的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没等段奕琛平安出来,她不能倒下。   林宇哲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到的医院,他在路上就联系了段奕琛在英国的家人,让他们尽快赶过来,不过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就是了。   看见颜诺已经哭成泪人儿,他示意秦放到一边说话,秦放点点头,松了颜诺的手跟着他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林宇哲显得很烦躁不安:“他情况怎么样了?”他边说边习惯的摸摸口袋想抽烟,可是没找到,才想起儿子出生以后他再没碰过烟了,而且医院里也不允许,捏捏拳就放弃了。   秦放背靠着墙,眉眼间显得很疲惫,缓缓地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我刚才问了当时急救车的护士和医生,他应该是自己驾车失控撞到路边的安全护基上,车子性能好有气囊,情况应该还不算糟糕,不过,一切得等手术结果出来才知道。”   “他车技很好,怎么好端端的失控?”林宇哲耙耙头发,右手搭上他的肩膀:“今晚辛苦你了,他在这边没什么亲人,我就第一时间想到了小诺……”   秦放语气有些苦涩:“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别跟我客气了。”老实说,歧视看到颜诺还是那么紧张段奕琛他心里就嫉妒得发狂,可是现在那人已生死攸关,他便说服自己,他们不过是朋友一场,他是男人,要大度,只是要做个有风度的男人并不容易。   八个小时过去了,颜诺濒临崩溃的边缘,医院的灯光白晃晃的,照得她的脸色更加的惨白,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陪在她身边做她的支柱。   三个人一直煎熬到早上五点多,手术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颜诺恍恍荡荡地扑上前去,焦急询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林宇哲和秦放也绷着脸,同样紧张不已地等着医生的回答。   说了一大推的专业名词,颜诺什么都记不清,只记了一句“没有生命危险”,她松了一口气,然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又是笑又是哭的。   幸好,他没事了。   而秦放同样安定下来,只是心情很复杂,他伸手摸摸口袋里的绒盒,又看了眼泪流满面的颜诺,眼神黯淡下来。   不知,这是否就是天意。   四三话   颜诺觉得习惯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从前段奕琛宠得她甜似蜜海,到头来发现竟是一场空,她不过是承了别人的福气,然后她伤心的逃到角落独自舔伤,伤口愈合得再完美还是有一道疤,所以她拒绝再爱,拒绝再习惯,却没料到秦放的出现。他坏脾气,他霸道,他却是一心一意的对她,就像一团惹火,融化了她心里的冰山,她的心房为之敞开,然后逐渐的习惯她的生活里有满满的他。爱笑的,发怒的,撒娇的,难过的,她记得他的每一面。所以当早上起床看到枕边的空空荡荡时,她忍不住涌上一股失落,最近他不但早出晚归,而且连习惯的早安晚安吻都消失了。   颜诺却无法抱怨秦放的冷落,她知道自己需要占很大一部分的责任的。她做得太过火,而他难以宽怀包容,两个人之间出问题,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于是为了段奕琛,他们吵了自交往以来最凶的一次架。   “他不过是仗着受伤想重新挽回你,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你明不明白?如果不是我太绝情,太疏忽他当时的情况,他根本就不会因为胃出血而失控撞车,还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现在我快愧疚得发疯了,你能不能稍微体谅我的心情?”   “好,我体谅你,可是谁又来体谅我呢?”   ……   然后就是多日的冷战,他忙他公司的事情,她请假照顾段奕琛,两个人似乎走着平行线,无任何的交集。   颜诺无意识的揪住被子,忽略心里的刺痛感,起身洗脸刷牙,照镜子的时候自己也把自己吓坏了,多日的奔波操心,身心疲惫,头发枯燥,脸色暗哑,还有两个媲美熊猫的黑眼圈,看起来整个人糟糕得不得了。忽然想起,好像自秦放搬去书房睡了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到厨房熬了小米粥,医生说段奕琛复原情况良好,最近已经可以进流食。   口袋的手机铃铃响起来,才摁下接听键就听到那边的小宝贝‘咿咿呀呀’的声音,柳思晨又气又笑地说:“这小东西一刻离不开我,打个电话也不成!”   颜诺不自觉展了眉,笑道:“让我干儿子天天陪着你还想怎么样?你知足了吧!”   柳思晨又嘻嘻笑出来,完全是做妈妈的骄傲:“那是,有我家小宝贝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所以连宇哲哥跟你求婚你也拒绝了?”颜诺玩着手机绳,旁敲侧击的问她。   “他是有了儿子才对我这么好,可我不稀罕!”柳思晨不满的哼哼,又话锋一转:“哎呀,你个人精,我打来是想审问你的,谁知道反被你忽悠进去了,真要不得!”   颜诺关了火,一边把粥舀到保温瓶里一边问:“想审问我什么?”   “就问你和秦某人是怎么回事呗?你们还没和好啊?我听说他天天玩命似的应酬,又不差钱,除了借酒浇愁还有什么?”   颜诺手一紧,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好像做什么也是对的,做什么也是错的,整个盲头苍蝇似的迷茫。”   “那如果段奕琛提出跟你重修旧好,你愿意吗?”柳思晨冷不丁的发问。   颜诺想也没想就答:“当然不可能,我跟他只能是朋友了,要复合我早干什么去了?至于整出这么些汤事来么?”   柳思晨一针见血地分析:“那不就得了?现在秦某人只是担心你离开他,只要你没这心,你们俩就雷打不动谁也拆不散,好端端的纠缠什么?”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你知道的,段……他出车祸多少跟我有点关系,我总觉得要为他做点什么才能心安……”   柳思晨叹气:“其实退一步想,你这样子做不是更残忍,只不过给了段奕琛海市蜃楼的希望,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这样对大家都好。至于秦某人,这年头不流行女人矜持了,他别扭你还不会先放下身段啊。哎,宝贝又撒娇了,我去哄哄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挂了电话以后,颜诺一直在思考柳思晨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她才抬起头,就对上了秦放幽深的眸子,又被对方毫不留情的转开,她忽然来了勇气,咬唇细声问:“我熬了小米粥,要不要吃一碗?”好吧,她愿意先低头。   秦放睁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嘴巴比大脑快意的应承:“好。”可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个碍眼的保温瓶,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又敛眼垂眸,冷淡地说:“我还不饿,你吃吧!”说着像逃避什么似的匆匆回了房间。   颜诺叹气,这样还是不行么?   她不知道,其实秦放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停的骂自己这么清高做什么,人家叫你喝粥就喝啊,也许还能拉拉手亲亲嘴儿,天知道这些天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偏偏自己又拉不下脸来和好,又时时刻刻担心她会对别人软了心肠,整天患得患失的,现在好不容易她跟自己服软了,自己还傲什么?   可等他想清楚了,走出房间了,颜诺却已经走了。   他知道她是去看段奕琛,他暗咒一声,举拳捶向门框,手痛,心更痛。忍不住又想起段奕琛醒过来的那天,颜诺就这么抱着他痛哭流涕,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说他小气也好,说他没风度也罢,他就是不喜欢他们见面,光是想想就难受得要命,难道他们就只能这样不冷不热的过下去了?   颜诺也是满腹心事的来到医院,进病房前还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这时医生已经给段奕琛做完检查,他今天的精神很好,穿着白净的病号服歪椅着靠枕,见到颜诺,他展眉一笑,眼角有浅浅的笑纹,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颜诺坐下,舀出一碗粥递给他,他接过以后,心口不一地劝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的,我已经好很多了,再说医院也有看护在,很方便的。”   “我们朋友一场,你还跟我客气?我做的也合你口味……”颜诺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我是说……”   段奕琛很善解人意,装作没听清,喝了粥惬意地长叹:“美味,正合适我这样口味清淡的。”   颜诺微微笑道:“你喜欢就好,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段奕琛苦哈哈地抱怨:“我好久没休息了,就当放长假吧。”   他们慢慢地谈开,大多是聊以前的事情,颜诺也没觉得尴尬,只是时不时的走神。   段奕琛眼神黯然,又轻缓地唤她:“有心事?”   颜诺反应过来,腼腆的摇摇头,也不跟他说自己在想些什么,问道:“刚说到哪里了?”   “说从前我们系几个师兄妹一起去吃自助餐,我才知道你这小身板这么能吃。”   颜诺皱皱鼻子,笑说:“被我吓着了吧?我在宿舍就有大胃王的称号,不过我怎么吃也吃不胖,她们那会子还特嫉妒我的。”   “是啊,我当时就想吧,平时见的女孩子都只是吃一点点,跟小鸟胃似的,这师妹倒让我大开眼界了。”他想起这些还是挺开心的,那时记忆中很美好的一段时光,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又低叹,“所以你该知道,我听到你曾经得过厌食症的时候有多么的痛心,我从没有那样恨过我自己。”   颜诺惊讶的睁大眼,又嗫喏:“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了……”   段奕琛打断她,不紧不慢地说:“你今天让我把话说完,我总想跟你说些什么,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老实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跟你重新在一起的想法,相信我,真的不是为了宇涵,可是我知道我们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是我犯浑,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你恼我恨我都是应该的。我这个病又不是一天两天,我没拿捏好自己的身体才出的事,所以你也不要因为我的受伤而有什么愧疚的想法。我看得出来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跟他吵架了,因为我?”   颜诺沉默不语,眼眶红红的,算是默认了,在段奕琛面前,再多的掩饰也是枉然,他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也许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段奕琛苦笑:“也许我真不该回来,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了。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有一点,我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即使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如果她的不开心是因为他的存在,那么他会选择消失的。   听到这里,颜诺已经捂着嘴哽咽了,泪珠子像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有种难以遏制的痛,这样孱弱姿态的段奕琛让她觉得难受,就像那天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看到他的时候一样,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没了声息,好像有一种比爱情更深的感情,即使在自己最恨他的时候也还是希望他好好的,三年,不是三秒,也不是三分,一千多个日子的日夜相处,他们早已经跟亲人无异了。   颜诺心情很复杂,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隐约知道,有些什么牵扯是真正的结束了,而有些什么关系,才刚刚开始。   段奕琛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又勉强撑起笑意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弄得我这个病人也不好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想歇一会儿了。”   颜诺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默默地把东西都收拾好,走到门边的时候,她没回头,只是哑着嗓音说:“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嗯,好的,不过不许哭鼻子哦,小师妹。”段奕琛试图表现得更愉快些。   可是等颜诺离开,病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没顶的孤寂。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忍痛割爱。   诚然他不甘心,可是他应该也必须这么做,因为再没有什么事,比他的诺诺得到幸福更重要。   四四话   秦放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他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一向都是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搞定刁钻刻薄的客户,可以从容应对难缠棘手的项目,可以冷言冷语的对待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可是却无法接受他和颜诺之间没完没了的冷战,这个问题一直在凌迟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如果每个人一生中必须经历一个情劫,那么颜诺就是他秦放的劫,他不能躲,也不想躲。   而他也明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纠缠,一旦缠上了很容易打死结,却偏偏由着自己的性子越界胡来,最后弄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能怪谁呢?   “都怪我!颜诺……颜诺……”秦放咕哝完又仰头将黄酒一杯饮尽,他面前摆满一个个空空如也的酒瓶子,酒吧昏暗的灯光落在他颓败的侧脸上出奇的糅合,那一半是蜜糖,一半是情伤。   方磊实在是看不过眼,一把夺去他的杯子,没好气地说:“大哥,你一百零八个电话急召我出来就是看你借酒浇愁?这也太不人道了吧?”他今天可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为爱痴狂了,这人分明是爱惨了颜诺,他都陪他坐了一晚上了,耳膜翻来覆去就听到他念着‘颜诺’这两个字,如果说出去这个满脸胡渣神情萎靡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放的话,估计没人相信。   秦放扬起下巴,双目涣散,看方磊的样子也是两个重影,反而还一味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别小看了酒,它的用处可大了,至少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不该记得的东西。”他说罢伸手就要抢酒杯。   方磊眼疾手快地护着,可没跟他客气的打击道:“切!你忘记得了?早上醒了还不是记起来了?指不定还会记得更清楚……”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估计秦放也没注意听。   可没想到半醉半醒的秦放还真听进去了,先是一鄂,打了个酒嗝,才似笑非笑的看着炫色的镭射灯,冷冷的自嘲:“是啊,事实本来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我还想忘记什么呢?”   有个问题他一直没敢问。   颜诺,现在在你心里的人是谁?你真的爱我吗?   他秦放一向自负,所以他输不起,在这场爱情战争里他没有半分筹码,只能赌上自己的真心。   方磊叹了口气,放软语气规劝他:“阿放,别再喝了,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放一把推开他,直接拿起酒瓶举起就往喉咙里死命的灌,含糊不清地说:“要回去,要回去你自个儿回去,我可不走!”   秦放本来就生得比方磊高大许多,又借着酒劲一身蛮力,方磊根本拗不过他,情急之下打了颜诺的号码,想让当事人来劝劝,可是对方一直无法接通,他想了想,又拨通了林宇哲的手机,这才把救星给请到了。   林宇哲最近回C城办理儿子户口的问题,又因为好友受伤住院,所以多留了两天,一接到方磊的电话就急急忙忙的赶来。   不过一进到声色混杂的酒吧林宇哲就皱了眉头,因着孩子的关系,他修身养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烟酒不碰不说,连这些娱乐场所都很久没有来过了。   他看到秦放满身酒气地歪躺在包间的沙发时他就来气,抓着他的领子揪他起来,冷着脸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发酒疯?”   方磊不忘在一旁插话:“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为情所困?”   这回林宇哲连方磊也不放过,沉声斥着:“你怎么也不多劝着?任他这么胡闹?瞧瞧他这副德行,都喝了一个池塘了吧?我要是颜诺我也不要他!”要说谁最清楚那三个人的爱恨纠缠,恐怕就数他了,所以打击的话如信手拈来。   方磊觉得憋屈,正打算为自己伸冤,秦放却来劲了,一开口就冲着林宇哲就嚷嚷:“凭什么不选我?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出个车祸嘛?我也可以去撞车,有什么大不了的?哎哟……你干什么打我?”   秦放捂着半边脸,怒瞪着林宇哲,拳头攒得死紧。   林宇哲一时急红了眼,恨不得挥拳就能打醒他:“你敢再说一遍?这种话也是随口能说的吗?”奕琛是他的挚交好友,秦放是他从小看大的弟弟,任谁出了事他心里都不好受,他也知道秦放的心里在别扭什么,他可以理解他,可是生命却不能拿来开玩笑的,这让关心他的人情何以堪?   方磊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打圆场:“林哥,有话好好说,慢慢说,阿放他喝醉了,你请多包涵啊!”他在心里替自己叫屈呀,本来是想多叫个帮手把人给逮回去的,怎么还差点干起架来呢?   “哼!”林宇哲一甩手把秦放扔回沙发,在周围转了一圈,找了两杯冷水当头就往秦放脸上泼去,“那这样清醒了没有?醒了就跟我回去!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讲明白!”说着也不管秦放踢打怒呵,和方磊两人夹着他走出了酒吧。   颜诺从医院出来后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后来她一个人在街上盲目的逛了半天,最后进了一家超级市场,游魂似的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买了满满的一车东西,然后又是打车,又是扛上楼,弄了一身的汗。   回到家里,见秦放不在,她有些失望,对着一大堆的食材苦笑,莫非自己真的要自娱自乐?   她也没了做饭的心情,有气无力的进浴室洗了个澡,透过迷迷茫茫的蒸汽,镜子里的自己却清晰无比。   所以说她讨厌‘选择’这个词,因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推开浴室门,冷气与热气对流,激得她一阵颤抖,往床上扑去,像从前很多个夜晚一样,每当她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会蒙头大睡,然后希望一觉醒来,有夜之神帮她把问题都处理好了,虽然她知道这么想很幼稚,可是遇到问题,人难免容易想要逃避。   颜诺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百无聊赖的爬起来,趴在桌子上拿便签纸想涂鸦点什么,却意外的抽出一张照片。   那是她和秦放的第一次合照,彼此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尴尬。   那时他们伪装成情侣,而他们后来真的成了情侣,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吧。   想起这些,她展颜一笑,很快就在照片的背面写下,呆子,我选的是你呀。   才抬起头她就看到自己放在桌角的愿望盒,她想也没想就打开它想把照片放进去,却在里面有了新的发现,让她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的发现,总之很复杂的感情。   一片片,一张张,一句句,笔锋粗犷遒劲,不是她的字,是秦放的字。   为什么要冷战?我讨厌冷战!   颜诺,我爱你。   不许你再想他,你是我的!(他划开从前颜诺写的关于想念段奕琛的话,自己补充的……)   颜诺,我们和好吧,我希望明天起来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颜诺,我的一生一世,只是你,只有你,只爱你。   不知不觉的,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傻瓜。   四五话   有种感情,它会悄无声息地融入你的生活里,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缠绵悱恻,它如细水长流般注入你的灵魂,等你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甚至长成参天大树,令人无法自拔,我们通常称它为——日久生情。   这也许是对颜诺和秦放这段感情最好的诠释,尽管其中有波折有酸涩有磨砺,可狮子还是用他的霸气他的真心他的耐心等到了征服了属于他的驯兽师的那一天,现在他们彼此最需要的是信任。   回想起这几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颜诺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而她很清楚明白,为她的梦画上完美句号的人只会是秦放这个总是喜欢闹别扭的大傻瓜大呆子,她忽然很想很想很想他。   颜诺侧身看了看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可是秦放还没有回来,是还在公司忙着?亦或是不想见她?   一想起今天早上两人面对面时那种陌生和疏离她心里就不舒服,既然是她让他不安,那么就该由她做这个解铃人。   她翻出包包拿手机想打给他,这才发现上面有数个未接来电,都是方磊的电话,她疑惑的皱皱眉回拨过去,还没接通就听见门铃声,她跑出去客厅,从猫眼里看到熟悉的三个人身影后连忙开门让他们进来。   “他怎么了?你们去喝酒了?”颜诺闻到他们身上很浓的酒味,下意识地问道。   “正确来说是阿放一个人喝,我们只是陪客。”方磊没好气地摇摇头,和林宇哲两人搀着高大的秦放走进客厅,把他放倒在沙发上,这才揉揉胳膊舒筋骨,眼睛下的双眼微眯,忍不住抱怨,“这小子,我都多少年没见他喝过这么醉了……”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因为林宇哲给他使眼色,他顺眼看去,颜诺正细心的替秦放脱鞋,垫枕头,擦汗,就不知道有没有仔细听他的话。   也对,有些事不该他们这些外人插手的。   林宇哲拍拍颜诺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等阿放醒了你们两个就好好谈一谈把,他也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你多体谅。”   颜诺抬起头笑了笑,感激地说:“嗯,我会的,谢谢你们帮我照顾他,现在很晚了,不如你们先回去吧,他有我看着就行。”   “那我们先走了。”林宇哲和方磊点点头,又离开了秦放的公寓。   颜诺去浴室拿了热毛巾出来,蹲坐在沙发边上想给秦放敷一下额头去酒气,怎料秦放耍小孩子脾气,愣是推开她的手,还把脸别过一旁,眼睛还是闭着的,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   颜诺也不恼,笑眯眯地说:“是真醉了还是装醉?”沉默了一会,秦放嗯哼一声,颜诺又笑,“不说话我就当你听见了啊,喏,我们现在说好了,以后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吵架了,一个生气的话另一个就绝对不能生气,即使生气过了也就算了,不能留到第二天又算账,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过秦放还是不支声,歪着脑袋躺在沙发上,呼吸一下深一下浅的。   颜诺沉住气,慢慢站起身来,只不过是才转身就猛地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秦放把头埋在她的颈边磨蹭,灼热的气息沿着她的耳廓蔓延到她的心间,一阵热一阵痒的,低沉的带点微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颜诺,别走,别离开我……”   颜诺掐着他的手臂,佯装恼怒,一边推他一边说:“恶人先告状,是谁先不理谁的?”   “你刚刚说……以后。”秦放紧紧环住她,灭去所有的气焰,语气里有些信心不足的迟疑,“可我总是觉得,我们没有以后……”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那个男人仿佛刻在她记忆的深处,不管他怎么努力,似乎都赢不了这场战役,他一点把握也没有,说到生气,其实他更气的是自己。   颜诺仰起脸,慢吞吞地说:“那好呀,既然我们都没有以后了,那我明天就搬出去,你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秦放的脸色马上由青转白,大喝一声:“你说什么?我不准!不准不准不准!”只要她一走,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真正正的没有可能了。   颜诺扑哧的笑出声,转过身,两手扳着秦放的脸颊,眼睛和他炯炯对视:“大傻瓜!”   秦放还是愣愣地望着她,似乎还没有适应颜诺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颜诺没好气的捏他的脸,巧笑倩兮:“傻瓜,我不走,你在这里,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那你跟他……”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我跟奕琛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了,真要复合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就你一个人在瞎想,难道你就这么想我跟他重新发展?”   “当然不是了!”秦放急急的反驳,心里早甜丝丝的,因为是她亲口说的,她跟那个人不再有可能。   “是不是也无所谓,反正某人每天板着脸看我不顺眼,我明天就搬出去……唔……”颜诺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放吻个正着,所有不中听的话都被他吞到肚子里,直到颜诺被吻得脸色绯红喘不过气来他才肯开恩放开她,只是两人多日没有亲密的接触,这会都有些把持不住,呼吸灼灼的。   “看你还敢不敢说要搬出去!”秦放一改颓靡,摇身一变又变回雄纠纠气昂昂的秦大狮。   颜诺也不怕他,叉着腰扬声道:“我偏要说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笑得坏坏的痞痞的,十足的恶霸相:“能怎么样?就这样!”然后他不由分说以吻封缄。   ……   “你快去洗澡啦,全身都是酒味,臭死了!”   “好哇,居然敢嫌弃我?我偏要醺你!怎么着?”   “你这个无赖!”   “要我洗澡也可以,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嘿嘿,你得陪大爷我一起洗!”   之后自然是干柴烈火,一片春光旖旎,上演久违的亲密戏码。   温存过后,颜诺累极睡去,秦放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眉眼,黑眸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床头柜的匣子里取出一丝绒盒,将里面的戒指悄悄地戴在颜诺的手上,俯身在她耳边情话绵绵:“颜诺,我爱你,一生一世。”   爱到深处,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两个人的心,靠在一起。   同年五月,秦放和颜诺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      番外之婚纱   拉开纺纱幕帘,颜诺扶着裙摆缓缓地走出来,在秦放面前转了一圈,镶了无数颗水钻的白色婚纱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她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秦放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缓过神,他咽了咽口水,正想说好看,蓦地看到她背部开了深V的性感设计,露出大片的雪肤,他眉宇一拧,口不对心地评论:“我觉得一般般,还是换一件吧?”他心里暗自腹诽,她的美好就他一个人知道就成,别人别想觊觎,就是看看也不成!   颜诺嘟起嘴嘀咕:“怎么会……明明很好看啊!”   可是新娘的婚纱新郎最有发言权,她不情不愿地又去试了别的婚纱。   只不过人的耐性是有限的……   “这件应该很漂亮吧?”   “这么短?根本就不是婚纱嘛……不好!”   “那这件?”   “领口的设计太俗气了,配不起你,再看看别的吧!”   ……   “要不就这件?”   “这件的肩膀……”   “秦放!”颜诺终于忍无可忍,叉着腰鼓起腮帮子冷哼,“总之你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是不是啊?”   秦放嘿嘿装傻,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愣笑着说:“我不过就想你再仔细挑挑嘛,我秦放的新娘一定是最漂亮的!”   颜诺的气也消了大半,抿唇说:“我也不挑了,你直接说你喜欢哪一套吧,试了半天我都累死了。”   秦放犹豫了一下,最后大手一挥,指着其中一件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这件挺漂亮的。”   颜诺顺着他的手看去,先怔了怔,然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坐在他腿上,两手掐住他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秦先生,你是哪年生的啊?旧社会?还是古代?”   秦放还故作不解,抬眼看她:“怎么了?有问题?”   颜诺翻翻白眼,居然还敢问她怎么了?这问题大着呢,那婚纱,根本就是上世纪的复古款式,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简直老土死了,亏他还是知名的设计师,这都什么审美观啊?   她还要跟他理论,恰好柳思晨推门进来,以为两人腻歪着,就打趣说:“哎哟喂,虽然你们是准备结婚了,可是也用不着时时刻刻都这么甜蜜吧,让我们这等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啊?”   她话音刚落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那怀抱的主人柔声说:“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结婚。”   柳思晨愣了愣,很快就挣开他,当做没听到似的直直往颜诺他们走去,林宇哲失望地握了握拳,又快步跟上去。   颜诺忍不住跟柳思晨抱怨:“还结什么婚?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柳思晨拉着她的手坐下,笑问:“怎么了?”   颜诺伸手一指她刚才试过的婚纱,负气说:“这么多婚纱他都不喜欢!”然后又指向另一边,“他居然喜欢这种老款!我受不了了。”   柳思晨很快就看出秦放的小心思,了然道:“嘿嘿,人家也是紧张你嘛,偶尔复古一下也OK啊!”   颜诺死活不同意:“我才不要!”   她估计跟秦放唱反调,专门挑那种性感小婚纱来穿,漂亮是很漂亮了,可是秦大狮的脸色可不漂亮,黑得跟包大人似的。   他也气,十分坚定自己的立场:“我不准!”   林宇哲摇摇头,拿这两个孩子气的准新郎新娘没辙,倒是柳思晨有办法,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我来选婚纱,不过你们都不能有异议。”   他们俩彼此互瞪了一下,最后还是勉强地点头同意了。   好在柳思晨也没有让他们失望,选了一款大方得体又紧跟潮流的时尚婚纱造型,虽然秦放还是觉得露得太多了,可是也没办法,还得娶老婆不是?   颜诺也帮秦放选了西装,两人站在一起宛若璧人,看得柳思晨感动得掉眼泪。   林宇哲环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思晨,不如我们也……”   “你这人记性不好是不是?我都说了,是‘我’跟‘你’,什么我们,都不熟好不好?”话是这么说,可是却没再挣开他。   他们连女儿都有了,怎么会不熟?林宇哲暗自叹气,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担后果,是他该受的。   到了拍婚纱照时又是一阵忙乱。   光是室内拍摄就已经累得够呛,摄影师这会儿说新郎表情太酷,那会儿又说新郎动作太生硬,反正照了半天没几张照片是满意的。   可秦放什么时候容许自己任人摆布?他就冷着一张脸站在那儿,那眼神看得摄影师心里发毛,拍摄总是被迫中断。   最后还是颜诺撂了狠话,掐着他的腰狠狠地怒瞪着他:“再不好好配合看我还嫁不嫁给你!”   秦放是谁的话都不听,可是老婆的话是不听也得心甘情愿地听啊,就逼着自己笑呗。拍完婚纱照,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在他一辈子只结这么一次婚。   可是当他听到颜诺跟影楼助理在商讨外景拍摄的时间时他就傻了,怔怔说:“不是拍完了?”   颜诺一副看原始人的目光瞅着他,慢悠悠地说:“秦先生,婚纱系列有五套衣服,我们才拍了两套婚纱,还有三套留到外景拍的。”   秦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抗议来着,可看颜诺那双幸福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又心软了。   好吧,只要她喜欢,什么都可以。 【完结】 更多的TXT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XT小说